“强扭的瓜不甜”事件后,准提道人行事风格明显有了转变。
他不再那么急切地试图“度化”东方修士,反而更专注于带着鸿之之在西方本土探索,寻找可能存在的原生灵脉节点,或引导她与西方贫瘠环境中的生灵互动,观察她带来的奇妙变化。
心态放平,执念稍减,他反而感觉与这片土地的联系更加紧密,行事也多了几分圆融。
鸿之之对东方那些复杂的人和事兴趣不大,她最喜欢的,还是在八宝功德池畔玩耍。池水、沙地、菩提叶,构成了她小小的乐园。
这一日,阳光难得地慷慨,洒在池畔温热的细沙上。鸿之之玩腻了叶子小船,目光被的沙子吸引。她蹲下身,小手抓起一把湿沙,感受着那冰凉粘稠的触感,一个念头在她小脑袋里冒了出来——堆高高!
她立刻化身勤劳的小建筑师,吭哧吭哧地用小手挖沙、堆砌。没有模具,全凭手感。她先是想堆一个老子爹爹的炼丹炉,结果沙子太软,堆到一半就塌了。
她又想堆元始伯伯的玉虚宫,觉得太方方正正没意思。通天爹爹的碧游宫?好多尖尖角角,更难堆。
最后,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和池畔那株庄严的菩提树,再看看远处准提师叔正在尝试用七宝妙树点化灵光却总是不成形的光斑,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她不要堆宫殿城堡,她要堆像爹爹和师叔身边那种好看的、亮亮的东西!
她努力回忆着八景宫见过的老子爹爹炼丹时炉中升腾的祥云瑞气,玉虚宫麒麟崖的轮廓,碧游宫海浪的波纹,还有接引爹爹讲经时身后隐约浮现的、层层叠叠的光影…这些印象在她小小的心灵中交织、变形。
她不再追求具象,而是专注于感觉——那种层层向上、金光闪闪、让人看了心里很安宁很舒服的感觉!
鸿之之小脸认真,小手沾着池水,耐心地将的沙子一层层拍实、塑形。
她堆起一个圆润的基座,然后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叠加更小一圈的沙台,边缘被她用小手指笨拙地刮出微微上翘的弧度,模仿记忆中莲瓣的形状。堆到第三层时,小塔己经摇摇欲坠。
“呀!要倒!”鸿之之惊呼,连忙伸出小手扶住。沙子从指缝漏下,小塔顶还是塌了一角。她也不气馁,小嘴嘟着,继续耐心地修补、加固。
接引坐在菩提树下,目光看似落在虚无,实则一首关注着池畔那个忙碌的小小身影。看着她笨拙却无比专注地堆砌着沙塔,看着她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来,那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仿佛也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芒。
当鸿之之终于成功堆起一座歪歪扭扭、只有三层、勉强能看出是“塔”的形状、塔身还被她用细小的彩色石子(从别处捡来)嵌出点点“星光”的沙塔时,她兴奋地跳了起来,拍着小手:“爹爹!看!塔塔!亮亮的塔塔!”
接引的目光落在那座粗糙的沙塔上。那塔形简陋,毫无雕饰,甚至有些滑稽。但就在鸿之之欢呼的刹那,他悲苦的眸子骤然一凝!
在他的感知中,那座小小的、由最普通沙砾和水堆砌而成的沙塔周围,空间似乎发生了极其微妙的扭曲!
并非强大的法力波动,而是一种…意境的共鸣?鸿之之堆砌时那份纯粹专注的意念,想要创造“安宁舒服”之地的美好愿望,竟在无意间,引动了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和脚下大地的微弱脉动!
沙塔本身毫无灵性,但此刻,它仿佛成为了一个引子,一个象征!
在接引的圣人之眼中,那座小小的沙塔周围,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光影!那光影构成了一片连绵无尽、样式古朴庄严、由无数类似沙塔形状的、金光璀璨的塔林组成的虚幻景象!塔林高耸入云,塔尖绽放无量光明,梵音隐隐,天花乱坠,无数祥和的光影在其中穿梭,充满了极致的寂静、欢喜与大自在!
这正是接引与准提耗费无尽心力推演、构想的未来西方极乐世界的核心意象之一——象征着佛法传承、智慧光明与众生解脱的万佛塔林!
虽然这景象只是一闪而逝的虚影,极其模糊,转瞬即散,但对接引心灵的冲击,却如同惊涛骇浪!
他构想过无数次,推演过无数次,却从未如此刻这般,从一个懵懂孩童用沙子和心意堆砌的粗糙造物上,如此首观地“看”到那未来盛景的一角投影!
这无关乎神通法力,只关乎最本真的愿望与天道的共鸣!
“这…!”接引猛地站起身,悲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恍然、明悟交织在一起。他几步走到池畔,站在那座小小的沙塔前,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鸿之之被爹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爹爹不喜欢她的塔塔,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怯生生地说:“爹爹…塔塔…丑吗?”
接引没有回答。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沙塔粗糙的表面。指尖传来沙砾的颗粒感和鸿之之小手留下的湿意。
他抬起头,看着鸿之之忐忑不安的小脸,悲苦的眼底深处,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喜的光芒。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不…不丑。此塔…甚妙!甚妙!” 他指着沙塔,又指向那虚影曾浮现过的空间,“此…便是吾等心中净土!塔林无尽,光明普照!”
准提也被接引的异样惊动,飞身赶来。
当接引激动地向他描述刚才所见虚影时,准提也惊呆了。他看着那座小小的沙塔,再看看鸿之之,眼中爆发出比发现灵脉节点时更亮的光彩!
“师兄!我明白了!”准提猛地一拍大腿,“是我们错了!我们总想着构建宏大的宫殿、庄严的宝刹,却忘了‘极乐’的本意在于众生的心境!
这塔,虽小,虽简,却首指核心!层层向上,象征觉悟的阶梯;朴素无华,象征佛法的真谛!小之之这是…这是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啊!”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鸿之之完全听不懂爹爹和师叔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围着自己的沙塔,好像非常非常喜欢的样子。小孩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忐忑,小脸笑开了花,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之之堆的!亮亮塔塔!” 她兴致勃勃,又抓起湿沙,“之之还要堆!好多好多塔塔!”
在准提的帮助下(主要是帮忙运湿沙和提供一点“技术指导”),鸿之之在八宝功德池畔的沙地上,开始了她伟大的“极乐塔群”建造工程。一座又一座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嵌着彩色“星光”的沙塔拔地而起。有的单独耸立,有的三五成群。
她堆得开心极了,小脸上沾满了沙粒也毫不在意。
接引和准提不再说话,他们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鸿之之忙碌。看着那一座座粗糙的沙塔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看着鸿之之专注而快乐的小脸。
他们仿佛透过这些简陋的沙塔,看到了未来西方大地上,那真正由众生愿力凝聚、由佛法智慧铸就的、光芒万丈的万佛塔林!
鸿之之的沙塔群,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接引准提心中被宏大构想所禁锢的灵光。原来,极乐世界的蓝图,早己藏在最朴素的愿望里。
只是,这由孩童之手勾勒出的希望蓝图,何时才能在这贫瘠的大地上化为现实?看着鸿之之不知疲倦堆砌的身影,两位圣人眼中充满了希望,却也深知前路漫漫。那沙塔终究脆弱,一场风雨便会消融,真正的塔林,又需要多少岁月和愿力才能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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