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分,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薄如蝉翼的纱帘。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随后是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小姐,己是辰时了。
情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既清晰又不会太过。
姜保宁伸了个懒腰,露出云水蓝的衫子,锦被从肩上滑落,露出兰草般的纹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情客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她十六七岁年纪,梳着整齐的双髻,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干净利落。
铜盆里盛着温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玫瑰花瓣,随着她的走动微微荡漾。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春桃将铜盆放在黄花梨木的洗脸架上,转身去拉开帐帘。
姜保宁掀开被子,一双玉足踏在脚踏上。那脚踏上铺着软垫,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哪还称得上好不好,以后都不好了。
情客闻言手顿了顿:“小姐…这样的话还是要少说,要是被太后娘娘听见,可就不好了。
来到洗脸架前,情客己经拧好了温热的帕子,姜保宁接过,轻轻敷在脸上。
“今日的水温正好。
姜保宁将帕子递给情客,后者立刻又递上一条干爽的。
"奴婢试了好几次呢,
情客笑着说,"太热怕烫着小姐,太凉又怕您不舒服。
姜保宁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情客拿起一把犀角梳,开始为姜保宁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
“小姐的头发真是越发乌黑亮泽了,"她赞叹道,"就像上好的缎子似的。
“就你会油嘴滑舌,你仔细瞧瞧昭鸾宫哪个婢女像你这样。
“所以我才能服侍小姐,与众不同嘛!
情客来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倒出几滴透明的液体在手心搓热,然后轻轻抹在宁如兰的发梢。
“这是南边进贡的茉莉头油?
情客笑得俏皮:“小姐鼻子真灵!果真是的。
姜保宁喃喃道:“什么鼻子真灵啊!当我是什么了!
情客拿着发钗在姜保宁头上比划:“小姐别生气嘛!奴婢今日给您梳一个好看的发髻!
菱花镜前,姜保宁端坐在朱漆雕花妆台前。铜镜边缘錾刻的并蒂莲纹在晨光中泛起暗金。
“小姐闭眼,奴婢为您好好装扮一番。
姜保宁闭上双眸,情客肆意地在她的头上拭弄着。
情客给她插上九枝金雀衔珠钗和细金链缀着玉石流苏,其中央还镶嵌了蓝宝石。
“小姐,睁眼吧。
对镜抬腕,鬓间珠翠泠泠作响。
姜保宁抚上嵌玉珠串流苏,发现中间嵌着幽蓝玉石,两边金鸟栩栩如生,下面垂着珠链。
“宫里的匠人有心了,这冠子定然是多费心思了。
情客笑着说:“是啊,小姐,瞧这头饰,当真是匠心独运,金丝缠就的花纹精巧细腻,中间那抹碧绿宝石如春水凝眸,两侧凤凰展翅,珠串流苏轻垂,戴上它,只觉世间美好皆凝于这头上,叫人如何不欢喜?
姜保宁执起羊毫蘸取珍珠粉:“这些漂亮话都跟谁学的?
“这哪能是漂亮话呢?是奴婢发自内心肺腑之言!
“罢了,今日去将军府一趟吧,拿上沈娘娘前些天送我的锦缎,给姨娘和少卿做件大氅。
情客欠欠身:“是,小姐穿什么衣裳?
姜保宁看向身后六位侍女应声抖开手中华服,她端详着,霎时满室流光。
铜镜中倒映的纤指在虚空中逡巡,最终停在第七位侍女捧着的雾紫色软烟罗上
“便这件吧,配上那件羽纱的薄氅。
“是。
姜保宁更衣完毕后,拿起托盘上的珠链,宛若流光。
情客为她披上大氅,在她脖颈儿处系了个花样说:“小姐,完毕了,轿夫己经在宫门口了。
她轻提裙裾,携丫鬟乘上马车,向着将军府缓缓而去。
一刻钟后,车轮驶向将军府,朱漆大门在泛着冷光,衔环兽首的铜钉浸得发亮。
姜保宁掀开轿帘,入目便是那对汉白玉石狮。
小厮面露喜色地说:“大小姐!老奴这就去禀报老爷!
姜保宁攥紧斗篷下摆,绣着金线的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苔藓,惊起檐角铜铃一串清响。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去书房说:“老爷!大小姐来了!
姜烨放下毛笔:“快!请进来!去叫侧夫人和二小姐也过来。
“是!
书桐穿着月白色襦裙,走过来说:“侧夫人,老爷传您和二小姐去正厅,大小姐来了!
云落雪穿着银红掐金丝裙,手里绣着凤凰于飞图:“去把我那件银灰云锦裙拿来罢,去库房里拿上前段时间袁夫人送来的赤金鎏光金项圈。
书桐欠欠身:“是,二小姐可否装饰一番?
“穿得素净些就好了。
是
姜保宁肩头的狐裘斗篷拂过门框,她攥紧斗篷系带,指尖还留着马车上的冷意,绣着缠枝莲的黛紫绣梅在风里荡开半弧,露出裙底三寸雪缎软鞋。
姜保宁欠欠身“参见父亲。
姜烨放下毛笔,将奏疏合上放在一边:“宁儿,怎么今日倒有空了,如今大婚在即,可要保重身子。
情客搀扶着她,她坐在姜烨书案下方的檀木椅子上。
她拿起茶碗,闻了闻茶香:“女儿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送给女儿几匹好料子,女儿便想着给少卿做几身衣裳。
“自家姐妹倒是客气了,你妹妹她不缺衣裳。
姜保宁嗤笑:“父亲,我呀,说句不中听的,你给少卿打的衣裳,哪像个清纯少女穿得,宫中的丫鬟婆子都不一定看的入眼。
紫檀雕花的隔扇门半开着,姜少卿捏着裙摆,手里不禁沁出冷汗。
“拜见父亲,大姐姐。
她福了福身,却比往常低了三分。
“免礼吧,你大姐姐今日专程来看你,就不要生分了。
姜少卿欠欠身:“是。
姜保宁招招手:“少卿,过来吧。
姜少卿走过去,姜保宁捏了捏她的脸。
“又瘦了,这都十月了,怎么还穿得那么单薄?
姜少卿浅笑:“少卿不冷,平日里在府中也没事情做,所以穿得单薄,不容易犯困,
“阿姐给你了些好料子,去做个好衣裳穿,过两年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轻视了自己。
姜少卿乖巧地点点头,她的身高才比坐着的姜保宁高上一些。
姜保宁看她腼腆也没再说话了,反而是牵着她的手,和姜烨说:“父亲,最近朝事辛苦,也要让少卿好好读书。
姜烨发出爽朗地笑声,他清俊地脸庞没有传统士大夫的胡须。
“宁儿长大了,你上次说的我考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纵然不必像寒门子弟般苦读博取功名,可肚里没些诗书经纬,日后出了阁,如何与夫婿谈家国典故?与人往来时,又怎说得清《诗经》里的风雅、《史记》中的兴衰?
姜烨拉过姜少卿说:“你姐姐说的没错,学问不是女子的枷锁,而是你掌中的灯,既能照见自己的前路,也能在夫家立得住风骨。
侍女们穿着罗裙,送上龙井茶放在桌案上。
姜烨叹口气:“如今朝事变幻莫测,翊王也入了狱,还不知事情如何呢?
姜保宁握着茶碗的手忽然变得颤抖,心想着:“怎么会…
说罢,云落雪端着荷花酥进来说:“老爷,大小姐久等了。
姜保宁扫视一圈:“姨娘倒是穿得素净,怎么和我在宫中听闻的不一样?
她眼神闪躲,看向姜烨:“大小姐在宫里,是听闻了妾什么?
姜保宁掩面喝茶“软烟罗,月华锦,都是姨娘不要的东西,今日一见,谣言倒是不攻自破了。
云落雪拿着荷花酥到桌案上,对姜烨说:“妾身早年跟着主母,主母的持家之道,妾恐怕这辈子也学不通,妾身怎敢和主母齐名呢?
姜保宁瞥见云落雪奉上荷花酥缀着的金镯子,足有两指宽。
情客扶着她站起来,她走到云落雪面前,拿了一块荷花酥,端详着她的镂空金丝镯。
“南珠,哪个臣子的家眷送的?也真是不要命了。
“是秘书省的江大人,与你父亲往日交好。
姜保宁变了脸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荷花酥,坐在檀木椅子上说:“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转头对情客说:“去拿我几件衣裳给她试试罢。
一群丫鬟婆子带着姜少卿离开书房,姜少卿回头相望,还带着纯真的目光。
她则送给她一个让其安心的眼神。
“跪下。
他的声音像冰浸过的青铜镇尺,有些不怒自威。
“妾身…
云落雪的裙裾在青砖上拖出细碎声响,膝头磕在方砖缝里时,腕间金镶玉镯撞出慌惶的脆响。
“你可知错?
她的手指绞紧帕子,手上金镯硌着生疼。
“妾身不知…
“《内则》卷首,墨字里“妾媵服饰不得逾制,你怎能配戴高级命妇戴的官饰?“合浦珠户三年才得二十斛上品,也只有皇宫贵人和朝廷命妇方可佩戴,你如此僭越!成何体统!
说到此处忽然抬头,眼尾红得像沾了晨露的胭脂花,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却迟迟不落。
“去请家法。把她屋里那套珊瑚屏风抬去祠堂,即日起禁足半月,每餐只许送白粥。
姜保宁规劝道:“父亲,也要适可而止。
“知道,来人带下去。
一群嬷嬷拉着大喊大叫的云落雪,一步一步拖向祠堂。
姜烨不禁揉了揉太阳穴:“真让人头疼。
姜保宁走到满是书卷的桌案前,奉上一盏茶:“父亲消消气。
姜烨接过茶碗,意味深长地说:“保宁,你是爹唯一的希望。
姜保宁笑容缩了缩:“爹,您还有哥哥。
“晏珩尚在边关,在京城,爹只有你。
“爹,话别说太满,话说回来,翊王怎么回事?
姜烨写着奏疏:“翊王,被人陷害入狱,说是当时陆毓手上一片染着曼陀罗香气的洒金笺飘然坠地,纸上有“翊王府”三字,还与谢安遇刺当晚刺客遗落的箭囊纹饰吻合。
“按理说,就此事,也不到入狱的地步。
“宁儿,其中陆毓的遗书上还有翊王府的玺印,和翊王字迹相差无二,这可就逃脱不了了。
“大理寺可查明了?
姜烨摇摇头:“在查,只不过将翊王先收监罢了。
姜保宁顿感可笑:“没真凭实据,就收监,这欲加之罪,更是无稽之谈。
“还有你。
“我?
“你是太子妃,不要和翊王往来过密,这是纲常,宁儿,你饱读诗书,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姜保宁点点头:“女儿明白。
“当然,翊王殿下的事,大理寺会查明,爹也会看在你和翊王的交情,为他辩驳几句,但此后不可让人非议了。
姜保宁欠欠身:“是,让爹费心了。
姜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了,去吧,爹要写奏疏了。
姜保宁作揖道:“儿臣告退。姜保宁带着情客退出书房,关上紫檀雕花大门,扶着情客的手,往大门口走去。
她登上马车,掀开轿帘,坐入主座,情客在一旁沏茶。
“去大理狱!
她的指尖还攥着半枚瑞龙玉佩,风寒加剧,前路如何,待见分晓
(http://www.233xsw.com/book/Oc0Op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