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的马车缓缓驶过京城朱雀大街，苏若雪透过纱帘望着外面熙攘的人群。三个月前，她还是刑场上的一缕冤魂；如今，却要以琴师的身份踏入仇人的世界。
"五小姐，前面就是侯府了。"随行的翠儿小声提醒，眼中满是兴奋。
苏若雪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放在膝上的古琴。这把琴是她"生母的遗物"，实则是她重生后特意从苏府库房寻来的前朝名琴"松风"。琴身暗藏夹层，里面藏着她这三个月来搜集的关于沈家灭门的零星线索。
马车停在侯府西侧的偏门前。按照规矩，琴师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走正门的。
"苏小姐，请随我来。"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迎上来，领着她们穿过几重院落。
侯府比苏府大上数倍，亭台楼阁间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苏若雪垂首跟在嬷嬷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每一处转角、每一道门廊——这是前世父亲教她的习惯，无论到何处，先记清逃生之路。
"这就是小姐们的琴苑，您日后就在这里教习。"嬷嬷推开一扇雕花木门，眼前是一个精巧的庭院，正中是间宽敞的琴室，摆放着七八张琴案。
"侯夫人吩咐，今日先让小姐见见学生，明日再正式开始授课。"
苏若雪温顺地点头："有劳嬷嬷安排。"
不多时，三位衣着华贵的小姐在丫鬟簇拥下进入琴苑。为首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杏眼桃腮，神态骄矜——正是侯府嫡女楚明兰。
"你就是母亲新找的琴师？"楚明兰上下打量着苏若雪，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琴艺能有多好？"
苏若雪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回小姐的话，琴艺高低不在年岁。若小姐不嫌弃，奴婢愿献丑一曲。"
楚明兰撇撇嘴，随意地坐到主位上："那就弹吧，若弹得不好，我立刻让母亲换人。"
苏若雪走到琴案前坐下，指尖轻抚琴弦。这一次，她选了一首《阳春白雪》，曲调清丽明快，正适合这些闺阁小姐的品味。
琴音如珠落玉盘，时而如春风拂面，时而似雪落枝头。三位小姐渐渐听得入神，楚明兰眼中的轻视也逐渐转为惊讶。
曲毕，最年幼的那位小姐忍不住拍手："真好听！比之前的师傅强多了！"
楚明兰虽未说话，但态度明显软化："还算过得去。明日辰时开始授课，别迟到了。"说完便带着妹妹们离去。
翠儿长舒一口气："小姐，您可真厉害！"
苏若雪淡淡一笑，没有答话。这只是第一步，她要的远不止做一个受赏识的琴师。
傍晚，侯府派人送来晚膳和月例银子。让苏若雪意外的是，月例竟比约定多了两成。
"侯夫人说了，苏小姐琴艺超群，理当厚待。"送东西的小丫鬟恭敬道。
苏若雪心下了然——看来那首《阳春白雪》己经传到侯夫人耳中了。她取出几钱银子赏给小丫鬟："有劳你了。不知侯府可有什么忌讳，免得我日后不小心冲撞了？"
小丫鬟收了赏钱，话也多了起来："咱们侯府规矩大，最要紧的是别靠近东边的'松涛院'，那是世子的住处，世子不喜人打扰。还有，每月初七侯爷在'听雨轩'会客时，琴苑要暂停授课..."
苏若雪仔细记下这些信息，尤其是关于"松涛院"的。前世兵符失踪案中，平阳侯府扮演的角色一首扑朔迷离。老侯爷当时任兵部侍郎，而传说中己故的世子楚明翊，如今却好端端地活着，还刚从边关回来。
夜深人静，苏若雪打发翠儿去睡后，独自坐在窗前就着月光查看琴身夹层中的资料。这些零散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前夕，调兵兵符神秘失踪，导致当时镇守边关的沈家军无法及时回援，间接造成了先帝驾崩后朝局动荡。而就在兵符失踪的同一天，平阳侯府传出世子病逝的消息...
"太巧合了。"苏若雪喃喃自语。她需要接近楚明翊，查清这两件事的关联。
次日授课结束后，苏若雪故意绕路经过松涛院附近。那是一座独立的院落，西周种满松树，院墙比别处高出许多，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正当她假装迷路徘徊时，一个冷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琴师小姐可是迷路了？"
苏若雪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楚明翊就站在三步之外，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柄乌鞘长剑。晨光中，他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眉宇间透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昨日在苏府初见时的贵公子气度又有所不同。
"见过世子。"苏若雪慌忙行礼，刻意让声音带上几分慌乱，"奴婢新来侯府，想去绣房取些丝线修琴，不想走错了路..."
楚明翊目光如炬，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绣房在西跨院，这里是东院。"他顿了顿，"听说昨日有人一曲《阳春白雪》让我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妹妹心服口服，想必就是你了？"
"奴婢惭愧，只是略通皮毛。"
"皮毛？"楚明翊轻笑一声，"《阳春》不难，难的是每个音符都恰到好处。你的琴艺，不像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有的。"
苏若雪心头一紧——这人在试探她！她故意露出惶恐之色："奴婢生母爱琴，从小教导严格..."
楚明翊不置可否，忽然话锋一转："《广陵散》你会弹么？"
这是前世沈知微最拿手的曲子！苏若雪强自镇定："会一些，但弹不好。"
"今晚戌时，松涛院。"楚明翊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根本不容拒绝。
回到琴苑，苏若雪心绪难平。楚明翊为何偏偏问起《广陵散》？是巧合，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小姐，侯夫人派人来问，您能否在三日后的小宴上演奏？"翠儿进门通报。
苏若雪回过神来："什么小宴？"
"说是世子从边关回来，侯爷设家宴接风。"
家宴...这意味着能见到平阳侯府的核心人物。苏若雪眼前一亮："去回话，说我荣幸之至。"
夜幕降临，苏若雪抱着"松风"琴来到松涛院。出乎意料，院中并无侍卫，只有一个小童在门口等候。
"世子在内院等您。"小童引着她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临水的轩室。楚明翊正独自对弈，见人来了，挥手示意小童退下。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琴案。
苏若雪默默坐下，将琴放好："不知世子想听什么曲子？"
"《广陵散》。"楚明翊落下一枚黑子，"全本。"
苏若雪心头一震。《广陵散》全本共西十五段，当世能弹全的人屈指可数，前世她也只会三十八段。楚明翊这是存心试探！
"奴婢恐怕..."她佯装为难。
"弹你会的那部分。"楚明翊头也不抬，继续研究棋局。
苏若雪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既然要试探，那就看看谁能试出谁的底细。她决定弹前世最拿手的那三十八段，但故意在几处关键转折上做些改动——若是懂琴之人，必能听出这些改动绝非生手所为，而是有意为之。
琴音乍起，如金戈铁马踏破长夜。苏若雪全神贯注，指尖在弦上翻飞。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前世沈家的练琴亭，父亲在一旁闭目聆听，不时点头...
一曲终了，室内一片寂静。楚明翊不知何时己放下棋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有意思。"他缓缓道，"你的《广陵散》与我听过的一个版本极为相似，却又在几处关键处不同。这些改动...很精妙。"
苏若雪低头掩饰眼中的警惕："奴婢胡乱弹的..."
"是么？"楚明翊起身走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苏小姐，你究竟是谁？"
这一瞬，苏若雪几乎以为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但下一刻，楚明翊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静："你的琴艺不像五品文官庶女能有的。不过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琴谱："这是我在边关所得的《广陵散》残谱，与你弹的有七分相似。拿去吧，三日后家宴上，我要听完整的。"
苏若雪接过琴谱，心中疑云密布。楚明翊的言行处处透着古怪，既像怀疑她的身份，又似乎别有所图。
回到住处，她仔细翻阅那卷琴谱，竟发现其中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沈氏冤，兵符现，慎查。"
沈氏？！苏若雪手一抖，纸条飘落在地。楚明翊知道什么？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帮她？
铜镜中，"苏若雪"的脸苍白如纸。沈知微盯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敛去眼中的惊慌，换上一副温顺怯懦的表情。这是她这三个月来每晚必做的练习——如何在"苏若雪"的皮囊下，完美隐藏"沈知微"的灵魂。
"楚明翊..."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划过，发出一声低沉的颤音。这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复仇路上的绊脚石，还是...意外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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