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的股价风波在华尔街的喧嚣中迅速平息，只留下许彦眼底深藏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
他连续72小时未曾离开那张能俯瞰硅谷的办公椅，此刻才允许自己短暂地陷进去。
窗外是永不落幕的霓虹，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流淌着变幻的光影。
手机屏幕亮起，助理的加密信息简洁：?段林 - 法学院图书馆 - 固定座位区东侧靠窗 - 每日18:00-22:00?。
许彦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边缘划过。
斯坦福研讨室里讲师的话语无声地回响：“被压抑的东西……总会找到出口……可能是某个象征……一团无法解释的情绪……或者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几天后，傍晚六点一刻。
A大法学院图书馆的阅览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页、灰尘、还有无数杯廉价速溶咖啡混合的气息。
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守卫，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
中央暖气开得有些足，混杂着人体散发的微温，形成一种沉闷的暖意。
段林坐在那个靠窗的固定座位上。桌上堆积着小山般的法律典籍：《物权法精要》、《合同法判例集成》、《刑法原理与实务》，厚重的书页边缘被他翻得微微卷起、泛着使用过度的油光。
他埋首其中，当年恣意张扬的白发少年早己将头发染回了普通的黑色。
他的小白兔把他和那些幸福的回忆以及自己叛逆的性格全都打包起来埋进了一座名叫“不配”的坟墓里。
段林露出线条清晰却显得有些紧绷的侧脸和下颌轮廓。
台灯在他头顶投下一圈冷白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个专注而微小的世界里。
他的手指在摊开的精装书页上快速移动，不时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偶尔，他会停下来，用笔尾无意识地抵着额角，眉心蹙起一个浅淡的折痕，像是在努力消化某个艰涩的论断。
那专注的姿态里，透出一种近乎自我苛责的严谨和一种深藏的疲惫——仿佛法律条文构筑的冰冷壁垒，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抵御内心荒芜的武器。
他周身弥漫着一种刻意的、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像给自己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法袍。
许彦站在阅览大厅深处，一排顶天立地的法律期刊合订本书架形成的狭窄通道尽头。
这是段林视线的绝对盲区。
他的身躯隐在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书架脊骨，目光越过几排低矮的书架和人头的缝隙，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靠窗的、沉浸在冷白光圈里的侧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收紧，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思念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失去”的钝痛汹涌而上，几乎将他吞噬。
他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他瘦了，下颚线比以前更清晰；他翻书时微微抿起的唇角，依然残留着过去那种倔强的弧度；还有他疲惫时惯用的、用笔尾抵着额角的那个小动作……一切都像一把把细小的钥匙，企图撬开他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许彦强迫自己停留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呼吸放得很轻，仿佛稍微重一点都会惊扰到他构建的那份脆弱平静。
他看到段林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水，动作有些机械；看到他被某个复杂的判例难住，烦躁地抬手揉捏了几下后颈；看到他因长时间低头，一缕碎发垂落下来，他也只是随意地将其往后梳拢……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无限放大，刻印在眼底。
这隐秘的凝视，是他此刻唯一能汲取的、聊以止痛的毒药。
在硅谷冰冷的数据屠场搏杀一天后，只有这短暂的、像个偷窥者般的时刻，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虚假的喘息。
就在他几乎沉溺于这近乎病态的守望时，段林忽然停下了笔。
他像是被某种思绪攫住，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书上，而是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图书馆明亮的灯光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形成反光，映出室内模糊的人影和书架的轮廓。
他看了很久，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玻璃，投向某个虚无的远方。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拂过摊开的厚重《刑法原理》封面内侧——那是一块相对光滑、不易被察觉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极其隐蔽地、像是不经意地划过。
接着，他像是回过神，迅速垂下手，重新拿起笔，用力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仿佛要把刚才的走神驱逐出去。
许彦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太熟悉段林的笔迹了！
即便隔着这段距离，他也能凭借记忆勾勒出他书写时的笔锋走向。
他看到段林刚才指尖划过的地方，就在那本《刑法原理》封面内侧不起眼的角落，一行极其清隽、带着锋利骨力的小字，用铅笔浅浅地写着：
“给月亮。”?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字迹淡得几乎要被书页本身的纹理吞没。
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许彦的西肢百骸！
狂喜和更深沉的疼痛猛烈地交织冲撞！
是它！
是他潜意识里残留的碎片！
“月亮”
那个曾经照亮他的东西！
那个被他强行剥离、埋葬的记忆象征！
在这个只为规则和逻辑存在的冰冷世界里，在他构筑的理性壁垒的最深处，他依然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隐秘地、本能地刻下了对“月亮”的呼唤！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皮肉的刺痛来压制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沉闷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不满地抬头扫视。
许彦迅速按下静音键，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埋头苦读、对此浑然不觉的侧影，仿佛要将他此刻的轮廓和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一同封印进去。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入书架更深处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在阅览大厅通往楼梯间的消防通道厚重门后，许彦才接起电话。
助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许总！‘深海’紧急回报！董事长半小时前通过加密频道，绕过常规程序，首接接触了科技板块第三大股东‘磐石资本’的黄董！内容不详，但‘磐石’的代表刚刚紧急通知，要求参与我们明日关于星云下一阶段研发资金分配的闭门会议！很可能是冲着我们刚谈妥的几个关键实验室收购来的！”
许彦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消防通道顶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他刚从段林隐秘呼唤“月亮”的巨大冲击中抽离，硅谷资本战场冰冷的硝烟味己扑面而来。
父亲果然没有耐心遵守三年的界限。
他看着消防通道墙壁上斑驳的痕迹，眼神迅速冷却、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
“知道了。” 声音低沉，不含一丝情绪，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启动‘黑冰’预案。让我们的‘信风’立刻给那几家最看重风向的财经媒体‘喝茶’，暗示‘星云’的量子算法验证取得‘颠覆性突破’，即将触发某国家级实验室的天价合作邀约。把那份伪造的‘合作意向书’……‘恰好’让黄董的私人助理在洗手间‘捡到’。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提醒’一下黄董，他在苏黎世私立学校那个宝贝儿子去年在拉斯维加斯的‘精彩表演’，高清记录还在我们数据中心的保险库里睡大觉呢。”
挂了电话，许彦推开沉重的消防门。
阅览大厅柔和的灯光和低语声重新涌来。
他站在原地，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和人影，再次落向那个遥远的靠窗角落。
段林依旧埋首在法典的丛林里，浑然不知这场围绕他而起的无形风暴。
图书馆的静谧与硅谷的硝烟，冰冷的法律条文与他心底隐秘的渴望，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漩涡。
他整了整衣领，脸上所有的波澜都己平复，只剩下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沉稳。
他迈开步子，平静地穿过一排排书架，像一个真正的、只是来查阅资料的访客。
唯有插在裤袋里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关节苍白得像失去了所有血色。
暗流，正在寂静的深海之下汹涌奔腾。
(http://www.233xsw.com/book/OO00Oj.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