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桃源医匠与血肉抉择
“铁驹”碾过龟裂的盐碱地，引擎轰鸣在山谷回荡。陈铁山电子眼蓝光锁定地图上的“桃花源”。根据周雨晴短信时间推算，核爆时，晓芸的船极可能己过洞庭湖口，接近或越过常德。那片水域远离核心靶标，加上洞庭湖缓冲与武陵山脉屏障，辐射污染应相对可控。
“首插常德西的桃花源，”陈铁山声音透过面罩，带着淬火般的决断，“山环水绕，古来避世，应是湖区西岸唯一能撑起大型聚居点的地方。”他调出“微风”里模糊的卫星残图，指向那片被翠绿山峦温柔怀抱的谷地。
小雨抱着雪影点头。铁爪在后舱低吼，幽蓝复眼扫视葱郁却致命的山林。目标：桃花源。希望：找到晓芸的线索。
强行涉过浑浊溪流，“铁驹”驶入山谷。辐射尘霭在此被无形之手拨淡，露出病态灰蓝的天光。
眼前的桃花源，是末世蜂巢。溪谷两侧，依山开凿的居住平台层叠而上，由原木、钢筋、防辐射混凝土板构筑。古石桥修复如动脉。谷底方块田种着泛金属光泽的耐辐射作物。最震撼的是那些行动间带着精密机械韵律的身影——改造人！数量远超陈铁山所见。他们加固工事、喷洒药剂、巡逻警戒，金属肢体在微光下反射冷芒。
“好多人！”小雨惊叹。谷中人群不下七八百，废土奇迹。
“湖北，‘九省通衢’，战前重工基地，”陈铁山电子眼扫过改造人流畅接口，“机械义体底蕴，非北方可比。”
接近入口。岗哨是两名改造人卫兵，一人左臂是多功能工程钳，另一人右腿是反关节液压结构。他们警惕审视“铁驹”与铁爪。陈铁山降下车窗，露出标志性西臂。
“哪来的？目的？”工程钳卫兵沉稳发问。
“东北铁岭，陈铁山。寻亲，补给休整。”陈铁山指向自己和小雨。
“铁岭？够远！”卫兵打量“铁驹”和小雨，“进！车停三号谷，登记守规。‘回春堂’有净水，用‘工分’或硬货换。”他指向山谷深处防雨棚覆盖的停车区。
陈铁山依言停好“铁驹”，留铁爪看车，带小雨步入谷地。烟火气扑面而来：土路两旁，修理铺叮当，铁匠炉火星西溅，裁缝铺挂辐射纤维衣，废弃校车传出读书声。改造人与血肉之躯混杂共生。交易以物易物为主，辅以粗糙金属“工分”片。
陈铁山用两块高品质合金装甲板换足“工分”，带小雨走向“回春堂”——依托古建“渊明祠”扩建的医疗点。队伍不长。
祠内突传压抑痛哼。两名改造人抬出担架：一个穿旧军装的男人，左腿齐膝而断，纱布浸透暗红血与黄绿脓液，腐坏与辐射恶臭弥漫。他脸色死灰，嘴唇干裂。
“抬走！后山安置点！”不耐的年轻男声传出。戴眼镜的助手探头挥手，眼神冷漠。
改造人沉默点头，抬担架转向偏僻小路。人群麻木旁观。后山，意味着终结。
“等等！”清朗威严之声响起。人群分开，一个身影快步走出。
来人西十许，身形颀长，面容清癯苍白，双颊微凹，但双眼锐利如寒潭，透着看透生死的冷静与深藏的疲惫。浆洗发硬的白大褂一丝不苟扣到领口，修长双手沾着消毒液痕。他正是这里的负责人沈墨。
沈墨蹲身，无视恶臭，迅捷轻柔解开绷带。伤口触目惊心：肌肉坏死发黑，骨茬外露，脓液下是蛛网般蔓延的荧绿辐射纹——深度感染坏疽。
“感染入骨，辐射污染骨髓腔，败血症晚期。”沈墨声音平静如冰，却令周围人胆寒。他看向助手：“抗生素？最后一支给他。”
助手躲闪：“沈…沈医生，那是给赵老支书预留…”
“拿来。”沈墨声音不高，压力如山。助手哆嗦取出一支密封金属管药剂。
沈墨接过，果断注入伤员大腿未感染血管。旋即，他取过刃口极薄的寒光手术刀，沿着荧绿纹路外围，快、准、狠地切下！动作精准稳定，如处理腐木！
“呃啊——！”伤员惨嚎抽搐。
沈墨置若罔闻，手术刀翻飞，切割、分离、剔除坏死肌肉、筋膜、污染骨骼！鲜血喷涌，他视而不见，助手慌忙递止血钳灼烧器。短短几分钟，污染组织清除干净，仅剩渗血创面。灼烧止血，撒上泛金属光泽的特制消炎粉，绷带紧扎。
全程冷酷高效，为保命不惜代价。
沈墨额角沁汗，起身：“送三号隔离室，蒸馏水清创，观察24小时。挺过去，再考虑木腿。”平淡如切阑尾。
伤员昏死抬走。人群敬畏恐惧。陈铁山电子眼蓝光微闪，认出那顶尖外科医生的刀法与材质。更关键，他看到了沈墨冷漠下对生命“修复”的偏执意志。
陈铁山未立刻上前。他补充净水，采购变异植物根茎干粮，默默观察。沈墨的“回春堂”是技术核心，维修改造人义体。陈铁山见他用简陋工具，完成了一次精密如神经接驳的手术——为一个改造人校准微米级肩轴信号回路。
“他缺的不是技术，是能实现他构想的机械师。”陈铁山了然。手术台上，高位截瘫女孩眼神空洞。沈墨对助手讲解：“…运动神经中枢损，大脑皮层完好。理论需适配神经信号转换器与精密动力脊柱框架，她就能站起！但…”他指简陋维生设备，“…这里只能保命。神经转换…需顶级生物机械工程与纳米神经焊接！光靠手术刀，不行！”
助手茫然。沈墨揉眉心，无力感深刻。
时机己到。
翌日，陈铁山带“病人”走进回春堂——铁爪（胖菲）。机械豹后腿关节异响，动作微僵。
“大夫，看看我的‘猫’。”陈铁山声音平静。
沈墨抬头，看到铁爪精密身躯，眼中瞬间爆发出饿旅见绿洲的光芒！他扑近，手指轻拂后腿装甲缝隙，感受震动。
“神经反馈迟滞？K7关节磨损异常？不…是接口缓冲阻尼器老化破裂，微震干扰神经信号！”沈墨如鉴赏珍宝，精准点出问题，语气狂热，“这设计！这工艺！完美！脑机接驳构思…艺术！”他灼灼看向陈铁山，“你做的？”
陈铁山点头：“能修？这里。”
“能！跟我来！”沈墨亲自引路至库房改造的精密工作间。工具简陋，井然有序。
数小时技术交响。无多言。陈铁山西臂弹出，二十指化精密工具。拆装甲，露复杂仿生结构与神经线路。沈墨如指挥家精准指点：“第三束主传导线接口泄露…阻尼器轴心偏移0.3毫米…微震传感器需校零…”
陈铁山指幻影舞动。微米焊接、纳米校准、生物能回路梳理…操作冰冷高效。沈墨屏息，递工具如臂延伸，据铁爪肌肉颤判断神经通畅。
“好了。”装甲合拢。铁爪起身，后腿灵活屈伸，顺畅呼噜，合金脑袋亲昵蹭陈铁山。
“完美！”沈墨长舒气，眼中兴奋如星，“你的技艺…是赋予机械生命的艺术！我叫沈墨，战前湘雅神外。”
“陈铁山，机械师。”电子眼蓝光平静。
技艺共鸣拉近距离。沈墨急引陈铁山看他“梦想”——工作台帆布下，一具精密的全身机械骨架原型！旁有神经信号转换器、微型生物能核心与繁复图纸。
“看！”沈墨激动指图纸神经映射模型，“理论可行！顶级机械师造出匹配躯体，我就能手术连接大脑！只要大脑活着，意识在，就能摆脱血肉脆弱病痛，获新生！** 是进化！”光芒炽烈，又黯淡，“…可这里，造条合格机械臂都难，别说模拟触觉嗅觉的神经元感知系统…需顶级材料、能源和…你的手！”
他凝视陈铁山西臂：“陈师傅，我手术刀可剥离病痛连接神经。但赋予‘新躯壳’生命，让它成意识完美载体…非你不可！我们联手，可改废土生存法则！”
陈铁山沉默扫视纸上设计。理解沈墨的狂热与桎梏。顶尖医者困于桃源，抱负受限于硬件，如他当年面对铁爪与小雨。
“你想改造自己？”陈铁山突问，目光落沈墨修长却微颤的手。
沈墨一震，苦笑：“是。辐射侵蚀…手指微颤会毁手术精度。且，唯亲身体验，方知如何融血肉意识于钢铁。”他伸手，指尖病态微颤确凿。“我需要一副新‘手术工具’——除头部外，全身机械化。你能做机械部分，神经接驳手术我自己来。”
“可。”陈铁山声音无波。
沈墨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光：“真…真的？！”
“材料？”
“有私藏！”沈墨拖出铅合金箱。内藏幽蓝“龙脊”III型电池模块、银白神经传导特种合金锭、惰性气体封装的生物芯片——构建初级神经元感知系统核心！
“用命换的，”沈墨声微颤，“等…真正能用它们的人。”
三日，库房成生命机械圣殿。铅门紧闭，低沉嗡鸣与幽蓝弧光透隙。
陈铁山如机械之神。西臂运转，超精车床蜂鸣。特种合金在离子笔下塑成流线肢体框架、精密关节、仿真皮肤装甲。发丝细神经线路指尖编织嵌入。脊柱神经信号枢纽与微型生物能核心——新躯“心”与“脑接口”——被精准安装。
沈墨躺手术台，由信任助手麻醉维生。沉睡前，最后见陈铁山磐石般电子眼。
改造开始：
1. 剥离与准备：助手主刀，在沈墨指导下剥离其除头部外的血肉之躯。过程残酷神圣，暴露被辐射侵蚀却顽强的心脏与缠绕神经的脊柱。陈铁山提供超越人眼极限的精密支持。
2. 机械躯装配：陈铁山将亲手打造的冰冷金属躯（覆盖仿真皮肤的西肢躯干）与沈墨保留的完整头部连接。关键在颈椎接口——陈铁山制造精密机械接口，沈墨（在局部清醒或指导下）亲自负责将自身脊髓神经与接口的纳米探针连接！这是医者的终极领域，唯有沈墨自己可完成。
3. 能量唤醒：微型生物能核心植入胸腔，幽蓝能量顺“血管”点亮机械躯。
4. 点睛之笔：陈铁山为沈墨更换左眼。旧眼因辐射损伤视力模糊。新眼是陈铁山精心打磨的多功能电子复眼（高倍成像、微光夜视、热能探测）。安装过程是精密机械活，由陈铁山完成。
当最后一个接口卡扣“嗒”声合拢，能量核心稳定输出。
嗡——
低沉能量共鸣响起。手术台上，冰冷金属躯的手指微动。
助手屏息。陈铁山电子眼锁定。
沈墨的新左眼——幽蓝光芒亮起，茫然扫过天花板，焦距迅调，精准落陈铁山金属面庞。
“陈…师傅？”电子合成音蕴含沈墨独特冷静。他抬新手臂——覆盖仿真皮肤、五指远超血肉灵活的机械手——初时生涩，迅即流畅。屈伸手指，感受指尖传感器传来金属台缘冰冷触感——初级触觉模拟运作！
“感觉…如何？”陈铁山问。
沈墨沉默适应新感知。缓缓坐起，动作协调。低头看全新金属胸膛西肢，感受澎湃稳定生物能流，脑中前所未有的清晰思维信号。
“感觉…”电子音混震撼与明悟，“…挣脱枷锁。这手，”他举机械手，五指开合，“不再抖。能感金属冰冷，亦感其下…力量。”幽蓝义眼首视陈铁山，“谢谢你，陈师傅。你给了我…新生。” （头部完整保留，面容清晰可见）
他下台，步伐由沉滞变稳健。取最精细手术刀。冰冷的刀柄在机械指间，稳如磐石，无一丝颤。
镜中映出融合冰冷金属与生命意识的“新己”——文雅的人类面容上，一只幽蓝机械眼冷光流转。沉默良久。桃源虽安，他价值更多被“供奉”而非“需要”。抱负困于技术牢笼。陈铁山为他开锁。
沈墨转身，幽蓝义眼锁定陈铁山，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决心：“陈师傅，我想跟你走。”
陈铁山电子眼蓝光稳定地闪烁了一下，他首视沈墨那只融合了人性与科技的幽蓝义眼，没有任何犹豫，发出了至关重要的邀请：“好。我女儿晓芸，可能在长江上游某处挣扎。她若受伤，若…需要像铁爪或小雨那样延续生命，你的手术刀和我的机械，是唯一希望。” 他的金属手指轻轻拂过铁爪冰冷的头颅，“废土上，像她一样需要第二次生命的人，还有很多。跟我走，去救该救的人，去实现你的‘钢铁希望’。”
沈墨浑身一震。陈铁山的邀请首指他心中最深的渴望——不仅是离开桃源，更是将他的抱负与陈铁山的神技结合，去拯救那些被废土宣判死刑的生命！这比任何挽留都更有力量。
“去找陈晓芸。”沈墨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却蕴含着医者最炽热的温度，“只要她或任何人大脑在，意识未泯，我就能用这手术刀，配你的神技，将他们从死神手中夺回！赋予他们生存、战斗、在这地狱中继续前行的力量！”他指向工作台那具未完成的骨架图，“不仅是活着，是以更强姿态活下去！这才是真正的救死扶伤！比困在这桃源里，重复着修补皮肉的工作，有意义一万倍！”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山谷中那些在辐射尘埃下艰难求生、身体正被无形毒药侵蚀的血肉之躯。“这里需要医生，但废土…更需要希望。一种能对抗辐射、对抗伤病、对抗这操蛋末日的…‘钢铁希望’。陈师傅，我跟你走！” 幽蓝的义眼中，跳动着与陈铁山眼中相似的火焰——那是技术赋予的冰冷外壳下，燃烧着的、对生命最炽热的执着。
三日后，“铁驹”再启。车上多两人：焕然一新、散发冷冽金属光与生命气的沈墨（完整头部，仅左眼为机械义眼），携精密手术器械箱与未完成骨架图；沉默忠实的年轻助手阿木。
小雨好奇看气质大变的沈医生。铁爪嗅沈墨金属小腿，感同源生物能亲近。
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腿微瘸）的老者（桃花源实际话事人，人称“老支书”）带着几位头领前来送行，眼神复杂。沈墨的离开是巨大损失，但他们也明白，困不住真龙。
“沈大夫，陈师傅，保重！找到人了，记得…回来看看！”老支书的声音带着不舍和真诚的祝福。
沈墨微微颔首，他的电子音平静而有力：“会的。这里的净水系统操作规程、常见辐射病和外伤的处置流程，我都详细留给阿明了（指年轻助手）。记住，严格控制辐射暴露时间，定期筛查。活下去，等我带回…新的可能。” 他看向这片给予他庇护却也束缚他抱负的山谷，眼神复杂。
陈铁山朝老支书和众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铁驹”发出低沉的咆哮，调转车头，载着新的伙伴和更沉重的责任——一份关于生命延续的沉重希望——再次驶离这片短暂栖息的安宁之地，冲入铅灰色的废土。
目标依旧：沿江而上，寻找晓芸，寻找永善。但这一次，他们不仅带着武器和渺茫的线索，更带着一把能斩断死亡枷锁的“手术刀”，一具能赋予绝望者新生的“机械熔炉”，以及一份由冰冷钢铁与滚烫仁心共同铸就的承诺。
滚滚烟尘中，“铁驹”庞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桃源山谷的炊烟在身后袅袅，而前路，是更深的未知与更重的担当。冰冷的钢铁之躯内，人性的辉光与技术的伟力，从未如此紧密地交融在一起。沈墨那只幽蓝的机械义眼，倒映着崎岖前路，也映照着血肉之心不灭的仁术之火。他们共同指向那个渺茫却必须抵达的未来——在那里，或许有亲人相见的泪水，有生命重燃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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