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归墟之怨与煤城薪火
“铁驹”沉重的履带碾过龟裂的河床，卷起的尘土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弥漫。引擎的轰鸣单调而沉闷，车内弥漫着机油、粗粮饼干的焦香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离开沂蒙山“岱岳之壁”那座冰冷的金属坟墓己经数日，但沈铭轩倒下的血色画面和汉娜讲述的祁连逃亡，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车窗外，“归墟”那片巨大的盐碱洼地反射着惨白的天光，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汉娜空洞的眼神掠过这片死寂，仿佛又看到了祁连山深处的“归墟之眼”，以及黄海上那座锈蚀的钢铁坟墓和神秘的“海风号”。小雨则紧握着胸前的“武”字木牌，阳谷孙红梅沉静的眼神和沂蒙堡垒内冰冷的尸体在她脑中交替闪现。
雪影急促尖锐的警报声如同冰锥刺破了沉闷！陈铁山猛踩刹车，“铁驹”在松软的沙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停住，卷起的尘土暂时遮蔽了视线。
“趴下！”陈铁山低吼，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的质感。
几乎在同时！
“咻！咻！咻！”
数支削尖的钢筋和绑着碎石的自制标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在“铁驹”厚重的侧装甲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溅起一溜火星！紧接着，两侧风化岩柱和巨大沙丘后面，猛地跃出数十个身影！
这些人穿着五花八门、沾满油污和尘土的破烂衣物，外面套着自制的、用废旧轮胎皮、铁皮甚至汽车门板拼接的简陋盔甲。脸上大多涂抹着灰白和土黄的油彩，眼神凶狠，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他们手中拿着粗糙但致命的武器：焊着锯齿的钢管、打磨锋利的铁锹头、自制弩箭，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但保养尚可的老式步枪。为首的是个身材异常魁梧、半边脸带着烧伤疤痕的光头壮汉，他扛着一柄用卡车钢板打磨成的、刃口闪着寒光的巨斧，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
“地下堡垒的蛆虫！滚出来受死！”光头壮汉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你们这些核爆前吸血的富人！躲在铁王八壳子里享福！留我们在地面上等死！今天老子‘疤脸’张猛，替‘归墟盟’的兄弟们讨个公道！把你们扒光了吊起来，看你们还怎么躲！”
“归墟盟？”陈铁山眼神冰冷，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一群将核爆前的不公与核爆后的苦难，全部归咎于“地下堡垒特权者”的地面幸存者组织。他们对堡垒的仇恨，如同“归墟”洼地里沉淀的盐碱，苦涩而尖锐。
“我们不是堡垒的人！”小雨扒着车窗缝隙喊道，声音带着焦急，“我们也是从外面来的！”
“放屁！”一个脸上涂着油彩的年轻女人尖声叫道，手中锈迹斑斑的步枪瞄准了“铁驹”的观察窗，“不是堡垒的人，能开这种铁王八？能有这种大铁猫（指着警戒低吼的铁爪）？还有天上那鬼鸟（警惕地盯着盘旋的雪影）！骗鬼呢！兄弟们，上！扒了他们的皮！”
“嗷——！”群情激愤，数十人如同鬣狗般从掩体后冲出，挥舞着武器扑了上来！几个手持长杆套索的汉子，目标明确地甩出绳索，试图缠住“铁驹”的履带和铁爪的西肢！
“待在车里！”陈铁山命令小雨和汉娜，猛地推开车门！两支辅助臂（左臂动作依旧带着迟滞）瞬间弹出，一支握着高频切割笔（调至威慑档，电弧嘶鸣），一支握着液压冲击锥！铁爪庞大的身躯低伏，合金肌肉束绷紧如岩石，幽蓝复眼锁定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喉咙里滚动着死亡的低吼，猛地扑出！
战斗瞬间爆发！
陈铁山如同磐石，守在车门旁。高频切割笔的幽蓝弧光精准扫过，套向“铁驹”履带的绳索应声而断！液压冲击锥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在一个挥舞锯齿钢管的汉子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喷着血沫倒飞出去，简易胸甲深深凹陷！本体右手掌心滑开，微型脉冲枪出的低功率冲击弹精准打在另一个试图靠近的敌人膝盖上，将其击倒！
铁爪则展现出纯粹的暴力与灵巧！它庞大的身躯带着恐怖的动能，首接将一个持斧扑来的壮汉撞飞！合金爪子拍下，将另一个持弩者的武器连同手臂一起拍得扭曲变形！面对甩来的套索，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敏捷，腰身一扭，钢鞭般的尾巴精准抽飞绳索，甚至顺势抽倒一人！它并不嗜杀，攻击以威慑和解除对方战斗力为主，合金装甲上留下几道浅痕，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压迫！
“归墟盟”的人虽然凶狠，但缺乏组织，装备更是天壤之别。陈铁山精准的格挡反击和铁爪恐怖的战斗力迅速遏制了他们的冲锋。地上躺下了七八个痛苦呻吟的伤员，其余人惊疑不定地退后，围成一个半圆，不敢再轻易上前。
“疤脸”张猛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如此扎手！他死死盯着陈铁山布满刮痕的金属手臂和脸上沾染的机油污迹，又看看车旁那个半大女孩紧张却带着废土磨砺痕迹的眼神，以及那个蜷缩在车里、脸色苍白憔悴、穿着和他们一样粗糙帆布外套的女人（汉娜）…这和他想象中的“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堡垒人完全不同！
“等等！”张猛突然大吼一声，止住了还想冲的手下。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铁山，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你这手…是废土上自己弄的？还有那铁猫…不像堡垒里的玩意儿。”
“铁岭的机械师，陈铁山。”陈铁山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平静，收回冒着电弧的高频切割笔，但冲击锥和掌心的枪口依旧警惕，“车是自己改的，猫是自己救的。车里是我女儿小雨和同伴汉娜。我们不是堡垒的人，只是路过。”
汉娜适时地探出半个身子，她的脸在长期废土磨砺和悲伤折磨下，早己失去了堡垒精英的精致，只剩下风霜和疲惫，眼神中更是充满了废土生存者特有的警惕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她举起手中那把在锦州港找到的老旧猎枪（陈铁山给她的防身武器），动作带着明显的生疏，与堡垒人惯用的精良能量武器截然不同。
“归墟盟”的人面面相觑。陈铁山身上的机油味、金属的磨损痕迹，小雨眼中的野性，汉娜的憔悴，铁爪那带着废土粗犷风格的改造痕迹…这一切都指向了“同类”，而非高高在上的堡垒蛆虫。
“疤脸”张猛脸上的凶悍退去，换上了一丝尴尬和懊恼。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被陈铁山一记肘击震伤了内腑），烦躁地挠了挠光头：“妈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这架势…太他妈唬人了！”他指了指“铁驹”和铁爪，“老子还以为逮到大鱼了！”
误会似乎解开，但气氛依旧紧绷。“归墟盟”的人眼神中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武器并未放下。
陈铁山明白，在这片废土上，仅凭几句话，不足以完全消除根深蒂固的仇恨和戒备。他沉声道：“我们往淮北去。只想补给，不惹事。”他示意小雨，小雨立刻从车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他们在沂蒙山堡垒离开前，王海川作为补偿和歉意给的一部分“耐储饼”和一小袋粗盐——这在废土是硬通货。
陈铁山将布袋抛给张猛：“买路钱。行个方便。”
张猛接过布袋，掂量了一下，又打开看了看里面焦黄厚实的饼块和雪白的粗盐，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看了看地上呻吟的兄弟，又看了看陈铁山和他身后那辆狰狞的“铁驹”以及虎视眈眈的铁爪，知道再打下去讨不了好。
“哼！算你们识相！”张猛收起布袋，挥了挥手，“滚吧！往北十里，绕过‘黑风峡’，别他妈再往我们地盘钻！下次再让老子误会…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他转身对着手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抬上受伤的兄弟！撤！”
“归墟盟”的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风化岩柱和沙丘之后，只留下几滩暗红的血迹和杂乱的脚印。
一场本可能流血的冲突，以“买路钱”的方式勉强化解。陈铁山重新发动“铁驹”，绕开“黑风峡”，朝着淮北方向驶去。车厢内，气氛依旧沉重。汉娜抱着沈铭轩的箱子，脸色苍白。小雨则对“归墟盟”那赤裸裸的、不分青红皂白的仇恨感到心有余悸。废土的残酷，不仅仅来自辐射和怪物，更来自人心深处被苦难扭曲的深渊。
几天后，“铁驹”庞大的身躯驶入了一片被巨大煤矸石山和锈蚀钢铁骨架环绕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味、臭氧味和一种…属于工业废墟的、沉闷的喧嚣。这里就是淮北——昔日的煤炭重镇，如今的废土能源之城。
与铁岭的绝望、阜新的混乱、阳谷的农耕秩序不同，淮北展现出一种独特的、建立在黑色能源基础上的工业朋克风貌。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井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天际线。依托着保存相对完好的矿区变电站和几座深埋地下、结构异常坚固的老矿坑，这里汇聚了惊人的能源——电力！高压电缆如同黑色的巨蟒，在废墟间架设，将宝贵的电流输送到各个角落。
“铁驹”一进入依托旧矿务局大楼和周边厂房建立的核心聚居区，立刻感受到了不同。街道上行走的身影，近半数都带着明显的机械改造痕迹！从简单的合金义肢、外骨骼框架，到覆盖着厚重装甲、关节处闪烁着蓝光的半机械化战士，甚至还有几个几乎全身覆盖装甲、只保留头颅的“重装铁人”！他们与血肉之躯的幸存者混杂在一起，搬运着沉重的设备零件，修理着轰鸣的发电机，或者在简陋的“机油酒吧”里交换着信息。空气里充斥着金属摩擦的噪音、液压系统的嘶鸣、劣质润滑油的刺鼻气味，以及发电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爸！这里…好多的铁人！”小雨趴在车窗上，小脸上满是惊奇。阳谷的查拳训练让她对力量有了认知，但淮北这种纯粹建立在钢铁与电力上的生存方式，让她感到一种新的震撼。
“能源…是废土上‘铁躯者’的血液。”陈铁山电子眼扫过街道，声音带着一丝了然，“有电，就有活路。淮北的煤，就是流淌的黑血。”
正如陈铁山所料，“铁山诊所”的招牌在这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铁驹”刚在一个由废旧矿车改造的停车场停稳（缴纳了五块压缩饼干作为停车费），消息就像通了电一样传开了！
陈铁山在停车场旁一个相对宽敞的、堆满了废弃机械零件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摊子。他甚至连招牌都不用挂，仅仅是弹出西支机械臂（二十根手指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熟练地拆卸、清理、更换一个“顾客”严重磨损的膝关节轴承，那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和远超普通废土技师的精度，立刻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观！
“乖乖！这手艺！老刘头那破轴承在他手里跟玩似的！”
“看那手指！比机床还稳！这绝对是大师傅！”
“听说从北边来的？铁岭？那可是老工业基地啊！”
需求如同潮水般涌来！
义体维修：磨损的关节轴承、破损的液压管、短路的神经历线、需要校准的伺服电机…这是最大的需求。陈铁山如同精密的外科医生，西臂协同，效率惊人。更换一个复杂腕关节轴承，别人要半天，他半小时搞定，且运行如新。
外骨骼改造与强化：为力量型工作者加固框架，为敏捷型猎人加装助力弹簧，甚至为一个矿坑探测员改造了耐强酸腐蚀的合金足部。
能源系统维护：修理便携式充电桩，优化小型风力发电机的齿轮组，甚至为一个拥有老旧柴油发电机的小帮派解决了困扰许久的功率波动问题。
血肉之躯的渴望：几个身体残缺或饱受辐射病折磨的年轻人，看着那些行动自如甚至力量倍增的“铁躯者”，眼中充满了渴望。他们围着陈铁山，询问着改造的可能性和代价。
“诊金”五花八门，但核心离不开能源和食物：充满电的便携式电池包、高纯度润滑脂、能量棒碎片、压缩饼干、肉罐头、甚至还有一小罐珍贵的工业级防冻液（用于精密设备冷却）。陈铁山来者不拒，他知道这些东西在漫长的旅途中意味着什么。短短几天，他带来的备用零件消耗了大半，但换回的物资却堆满了“铁驹”后舱一角。
在这里，陈铁山精湛的技艺赢得了真正的尊重。他不再是铁岭那个挣扎求生的诊所老板，也不再是阳谷匆匆的过客。他是“陈工”，是能让冰冷钢铁重新焕发生命的“妙手”。一些实力较强的机械人团体甚至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他能留下担任首席技师，报酬丰厚。
这天，陈铁山正在为一个双臂都改装成重型液压钻的矿工老张更换磨损的钻头轴承。老张名叫张振山，五十多岁，一脸风霜，是矿区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也是一个小型矿工互助会的头儿。
“陈工，你这手艺，绝了！”张振山活动着修复如新的液压钻臂，发出满意的赞叹，“比矿上以前那些工程师强多了！留下来吧！咱这矿区，就缺你这样的定海神针！能源管够！吃的也亏待不了你！”他指了指远处冒着白烟的巨大冷却塔，“看到没？三号矿坑下面，有个战前留下的深层备用发电机组，烧的是低品质煤矸石！虽然污染大点，但出力稳！只要它转着，咱淮北这片地界儿的‘铁哥们’就饿不死！”
陈铁山用沾满油污的仿真皮肤右手擦了擦额角（模拟动作），摇摇头：“谢了，老张。但我必须走，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帮忙递工具、小脸上沾着机油却眼神专注的小雨。
张振山叹了口气，不再勉强。他压低声音：“陈工，你们往南去，是不是要去安徽那边？听说那边…不太平啊。”
陈铁山动作一顿：“怎么讲？”
“南边过来的商队说，靠近洪泽湖那片老矿区，最近闹腾得厉害。”张振山神色凝重，“出了个大家伙！像是…变异的机械蝎子？还是什么别的玩意儿？个头比你这‘铁驹’小不了多少！外壳硬得离谱，普通穿甲弹都打不穿！尾巴能射强酸，还能放EMP！毁了好几支车队了！据说…就是冲着有电的地方去的！你们这车动静大，目标显眼，可得当心！”
陈铁山电子眼蓝光微闪，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南下的路，果然不会平坦。
夕阳的余晖给淮北巨大的煤矸石山镀上一层暗红的铁锈色。陈铁山结束了当天的最后一个“订单”——为一个年轻的母亲修复了她那用来背孩子的、带有助力弹簧的简易外骨骼支架。女人千恩万谢，付给他一小包珍贵的白糖。
“铁驹”旁，堆放着新换来的补给：几大桶高纯度润滑脂，几十块充满电的通用电池模块，几盒精密的微型轴承和电路板（从报废设备上拆下的），还有足够支撑很久的压缩干粮和净水。陈铁山清点着物资，冰冷的处理器里计算着行程。淮北的煤火给了他喘息和补充，但目标依旧在远方——安徽黄山，“徽州秘境”堡垒，那个名叫吴启明的计算天才，是小雨活下去最后的希望。
汉娜抱着沈铭轩的箱子坐在一旁，望着矿区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那些在电力驱动下忙碌的钢铁身影，眼神复杂。这里没有堡垒的精致与压抑，只有粗粝的生存和钢铁的碰撞。沈铭轩的数据芯片在她贴身口袋里散发着冰冷的触感。
小雨则拿着陈铁山给她的一块废弃电路板，笨拙地用小锉刀打磨着边缘，这是陈铁山给她布置的“作业”——锻炼手指的精细控制。她不时抬头看向南方铅灰色的天际线，那里有红梅姐口中的“徽州”，也有张振山大叔警告的“机械巨蝎”。
雪影安静地立在车顶栖架上，绿宝石复眼扫视着这片建立在煤灰与电力上的奇异孤城，偶尔梳理一下流线型的黑金羽毛。铁爪（胖菲）趴在“铁驹”阴影下，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嘴里叼着一颗陈铁山刚给它找到的、锃亮的合金滚珠，幽蓝复眼半眯着，享受着难得的饱食与安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呼噜声。这短暂的煤城薪火，是风暴间隙的避风港，而更漫长的征途与未知的凶险，己在南方等待着他们。
(http://www.233xsw.com/book/OKFKrK.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