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如泣，楚红蕖的斗笠边缘垂着墨色纱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的冷白。她踩着青石板路，靴底碾过积水，惊起的蛙鸣里混着幽冥特有的鬼气。袖中黄泉幡轻轻颤动，幡面上的血梅印记与她腕间的幽冥纹遥相呼应，如同一对双生的咒印。
“第三盏鬼灯右转。”她低吟，声音混着雨声，像来自忘川河畔的低语。暗巷深处的灯笼次第亮起幽蓝光芒，指路的鬼差在阴影里鞠躬，露出颈间的黄泉锁——那是红蕖三年前用修罗刀刻下的标记。
七日前，天枢城刺客在城西乱葬岗摆出“血浮屠”大阵，阵眼处的骸骨手腕上，戴着与她修罗臂同款的白骨手环。红蕖握紧袖中幡柄，金属触电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那是幽冥契约在警示——有人在冒用她的名号祸乱阳间。
雨幕中忽然飘来熟悉的丹香，是母亲苏明镜特调的“镇邪散”。红蕖顿步，看见巷口立着的身影，斗笠下露出的银发上沾着药草，正是她今夜要寻的孟婆座下鬼使“引路人”。
“红蕖小主，”鬼使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孟婆大人有请。”他抬手掀开灯笼，里面赫然装着楚惊鸿的断剑碎片，“您兄长的剑骨血，可是幽冥殿的贵客。”
袖中黄泉幡轰然展开，黑幡扫过地面，积水瞬间化作血色莲纹。红蕖的修罗臂自动浮现白骨纹路，指尖弹出的幽冥火引燃鬼使的斗篷，却在触及对方咽喉时骤然熄灭——那鬼使的面容，竟与她十六岁时夭折的婢女春桃一模一样。
“用故人皮囊，有意思。”红蕖冷笑，幡尾卷住对方手腕，“说，谁在幕后操控血浮屠？”鬼使的面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的机械齿轮，竟是清欢口中天枢城改良的“摄魂傀儡”。傀儡胸腔裂开，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腐叶味的黑雾。
黑雾中传来锁链崩断声，红蕖旋身挥幡，黄泉之力在脚下凝成八卦阵图，将傀儡碎尸镇压。她摘下斗笠，任由雨水冲刷面容，左眼角的幽冥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那是与幽冥签订契约的代价，每用一次黄泉幡，便加深一分。
回忆如潮水漫过心堤。十西岁那年，楚山河星核碎裂，苏明镜为炼“逆星丹”耗尽心血，红蕖跪在鬼门关前，用半世寿元换得孟婆借道，幽冥铁骑才得以在归墟之战中扭转战局。自那以后，她的修罗臂便成了幽都在阳间的活契书。
“红蕖！”巷口传来星河的呼喊。少年冒雨追来，断剑上的星陨体微光与她的幽冥纹产生共鸣，竟将雨幕照出淡紫光晕。红蕖迅速收起黄泉幡，用斗笠遮住他的视线：“谁让你来的？”
“长兄担心你中埋伏。”星河抹去脸上雨水，触到她袖中的幡柄，“二姐说，天枢城在仿制你的幽冥铁骑，用的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红蕖的修罗臂上，“用的是活人骨血。”
红蕖的指尖刺入掌心，血腥味混着雨水滑落。她想起昨夜在惊鸿书房看见的密报，天枢城的“血手人屠”正在收集楚家血脉的特征，企图用禁术制造傀儡大军。而她的幽冥纹、惊鸿的剑骨、星河的星陨体，都是对方觊觎的目标。
“回去告诉长兄，今夜子时，鬼市见。”红蕖将一枚刻着“癸未”的令牌塞进星河掌心，“若我未归，便用星陨体引动黄泉幡共鸣——记住，只可三次。”
星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握紧令牌，转身消失在雨幕中。红蕖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替他挡下刺客的匕首，少年抱着她哭了整夜，如今却己能握紧断剑独当一面。
子时三刻，鬼市的灯笼准时亮起。红蕖戴着斗笠穿过阴阳门，扑面而来的不是人间烟火，而是幽冥特有的腐香。她在孟婆汤摊前驻足，碗中汤水上浮着的，竟是楚清欢的机关齿轮碎片。
“红蕖小主，许久不见。”孟婆的声音从汤罐里传出，老太婆掀开锅盖，里面翻滚的不是汤，而是无数怨魂的脸，“您的半魂契约，该续费了。”
黄泉幡在袖中剧烈震动，红蕖看见孟婆身后的石柱上，捆着被剥去面皮的“血手人屠”。刺客胸前的纹身与她修罗臂的纹路一致，显然是用幽冥禁术仿制的伪契约。
“说，谁给你的胆子？”红蕖的幡尾缠上刺客咽喉，幽冥火在指尖跳动，“敢冒用我的名号，你可知幽冥铁律？”刺客发出咯咯怪笑，吐出的不是舌头，而是枚刻着“开阳”的铜哨——正是七姓门阀之乱时，叶氏叛徒用过的暗号。
孟婆突然暴起，汤罐扣向红蕖面门，却见她斗笠飞落，露出眼底翻涌的修罗纹。红蕖的修罗臂完全化作白骨，掌心张开的幽冥眼映出老太婆的真身——竟是天枢城安插的傀儡，真正的孟婆，早己被囚在汤罐底部。
“破！”红蕖振臂挥幡，黄泉之力如怒潮席卷鬼市，所有傀儡同时爆裂，露出里面藏着的星陨铁炸弹。她想起清欢的警告，天枢城正在用星陨铁制造“伪星核”，忙用幡面卷住星河，撞开阴阳门的刹那，爆炸声震得忘川水倒流。
晨光刺破雨幕时，红蕖跪坐在乱葬岗，怀里抱着昏迷的星河。她的修罗臂己恢复常人模样，唯有腕间的幽冥纹更深了几分。远处传来惊鸿的马蹄声，玄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道铁铸的屏障。
“没事吧？”楚惊鸿翻身下马，断刀落地发出清响。红蕖抬头，看见兄长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母亲说过，他们兄妹西人的命魂如北斗七星，缺一不可。
“天枢的阴谋，与幽都的叛徒有关。”她将刺客的铜哨递给惊鸿，指尖的血珠滴在哨身，竟显出“剑冢”二字，“他们想借我的手，打开初代城主的星核封印。”
星河在怀中动了动，左眼的紫金微光与红蕖的幽冥纹交相辉映，形成一道横跨阴阳的光桥。红蕖忽然轻笑，拾起地上的斗笠，重新遮住半张脸——有些黑暗，必须有人背负；有些面具，必须有人戴稳。
雨停了，鬼市的灯笼次第熄灭。红蕖望向东方天际的启明星，袖中黄泉幡的血梅印记渐渐淡去，却在她心口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她知道，只要楚家的星火还在，哪怕她深陷幽冥，也终将成为照亮北斗的那道微光。
戴斗笠，藏黄泉，修罗臂上刻星芒。楚红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唯有袖中幡柄的红绳，如同一缕不熄的魂火，永远系着开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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