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怕张先生知道？”顾临问。
宋云禾捏着袖子想了想，“这样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顾临淡淡道。
宋云禾听出些奇怪的意味，不禁抬眸去看他的脸，视线触及，宋云禾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临薄唇抿紧，眼中压抑着怒气，与其说是气她，不如说气的是他自已。
“没有生气。”顾临缓和了语气道：“你稍后是不是要去画舫赴宴？”
“嗯。”宋云禾点了点头。
顾临咬紧的牙根慢慢松了松，道：“叶冲不在，我送你去。”
宋云禾眼睛眨了眨，那怎么行啊，他要是送她去，那人多半不敢出来。
“就不必了吧。”
顾临盯着她不放，“那你准备怎么办？谁也不带给凶手制造机会，拿自已去钓鱼？”
宋云禾一下睁大眼，瞪着他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那声“我们”让顾临无端不悦，他道：“我不需要偷听。”
他不愿意开口，但陆忱愿意，他不得不承认那人是个真君子，可是如果要让他放手把她交给陆忱，他似乎又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宋云禾的肩膀慢慢垮了下去，“这事我必须做，谁也拦不住我！”
顾临看她缩得像个鹌鹑，却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担忧和生气中又夹杂了一丝好笑。
“你可以告诉我。”
“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的。”宋云禾垂着头说：“你现在知道了就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顾临再次放低了嗓音，已经是他温柔的极限，他想说我只是太担心你，又觉得这样暧昧的话语不适合他们如今的关系。
顾临垂眸看着她，她眼睫很长，投下一片阴影，垂眸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
“牢里比外面更安全，你可以把事情交给我们去做，我一定可以救你出来。”
宋云禾飞快瞥了他一眼，垂眸道：“我宁愿冒险，我一点也不喜欢住在那里，白天看不到太阳，夜里看不到月亮，很冷很潮湿，夜里穿过高窗的声音像鬼魅，墙上还有别人留过的字，有杀字有死字，还有别人的遗言，顾临，我在那里其实很害怕。”
她低声诉说着她这些日子以来遭受的委屈，她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 那样坚强，顾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丫鬟这时来催，说柳氏的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顾临起身。
“走吧，我送你去。”
宋云禾不知该说什么，跟着他往外走，她想了想，低声道：“你送我会让我觉得很安全。”
顾临脚步顿在门口，一霎失去了言语，她本是柔美的月光，却总是有在他心里掀动巨浪的能力。
“顾临。”宋云禾从身后轻轻拽住他的袖子，“要不你保护我吧？有你在暗处保护我，我不会有危险，我相信你，你难道不相信你自已吗？”
她毫不掩饰自已的信任，哪怕在被他拒绝之后，她知道他只是把自已封闭起来了，坚硬的外壳从来不能用蛮力撬动，她有很多的耐心和温柔，不会轻易放弃一个一无所有的顾临。
顾临看着四月的轻烟薄雨，喉中哽咽难以言语。
他当然相信自已可以保护好她，别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怕面前横着刀山火海和千军万马，他也能为了她殒身不恤地冲上去。
他只是舍不得让她冒险，哪怕是万中之一的几率也不愿意，他一点苦头都舍不得让她吃。
意识到这一点，顾临心中忽然涌起浓重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还要让他连平静的生活都成为奢望。
“可以吗？”宋云禾小心翼翼地问。
身上散发出的杀意顿时收敛，顾临拿起门边的伞撑在头顶。
“走吧。”
……
三四月份的临安是被春风与暖阳精心描绘过的画卷，柳渡风乐不思蜀，包下临安最大的画舫，这几日吃住都在水上。
宋云禾跟着顾临走上画舫，她再不是之前的鹌鹑模样，显得有些雀跃，因为顾临在途中答应会暗地里保护她。
柳渡风亲自出来接人，看到顾临并不意外。
雨不大，柳渡风拿折扇挡着薄雨，对楼下宋云禾道：“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宋云禾仰头看去，“我入狱的那些日子也没见你来狱中探望。”
她往前走柳渡风就看不见她了，站在楼梯口等她，等人上来才道：“其实我去了。”
宋云禾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柳渡风道：“我怎么可能不去看你，好多事还得指望着你不是么？”
这话不假，好不容易谈妥贩茶的事，要是宋云禾出不来，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些日子柳渡风也没少处理，派人四处打听消息。
柳渡风在前头引路，边说：“去是去了，不过走到监牢门口我又回去了。
宋云禾大约猜到原因，她和柳渡风相处下来，发现他这人喜洁，吃住的地方均一尘不染，用个饭要洗两遍手，监牢那样的污秽之地柳渡风大约是没有勇气进去。
前方婢女掀开珠帘，弯了眉眼冲宋云禾一笑，“云姑娘。”
宋云禾笑着对鸣蝉点了点头，故意道：“你家主真去探监了？”
“嗯！”鸣蝉用力点头，“回来沐浴换了三遍水呢。”
柳渡风经过时折扇敲了下鸣蝉的头，抬脚跨入船内。
四面都挂了垂纱，船舱中丝竹阵阵，早有一人坐在席上听曲，见到宋云禾打了声招呼，“你们来啦。”
陆盛宁也在船上倒让宋云禾有些意外，她落座时不免多看了陆盛宁两眼。
他今日没戴帽子，头发长长了不少，不过束不了发，只在脑后扎成一束。
陆盛宁在她打量的目光中从不自然到心虚，清了清嗓子道：“他自已给我穿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不说还没人注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一提，宋云禾和顾临都注意到陆盛宁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在哪了。
他身上的袍子比平时大了些，不是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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