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出了兰香院没有离开，而是径直上了斜对门的一家茶楼。
时间还早，茶楼人迹寥寥，到了中午，人才渐渐多起来。
顾临在靠窗的位置坐了半日，没看见什么人进出兰香院，也没有看见莲意心出门。
楼中客人渐多，喝茶闲谈，多是近日趣闻。
“你们听说没有？知府大人隔壁苏府，出了命案！”
“早就不是苏府了，牌匾都卸了。”
“听说是死了个女的，有个女人去府上闹，府上的当家的小姐转头就让下人把那女人给杀了。”
一人接话道：“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那个女人带了个孩子来认爹，那小姐恼羞成怒把人给杀了。”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我听说是那府上的小姐和护卫有苟且，被那女人发现了，然后杀人灭口！”
顾临手中茶盏一晃，侧眸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从窗口看着兰香院的大门。
坊间传言多不可信，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传着传着就失了真。
他端起茶仰头欲饮，目光落在兰香院门口的女人身上，虽然那女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但顾临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叶冲的相好莲意心。
他放下杯子起身，刚要走出茶楼，身后又传来一句：“那女人在临安有好几家铺子，石桥街的布庄，还有怡康街的成衣铺子都是。”
“那往后可不敢去了，杀人犯的铺子谁敢去呀？”
顾临目光扫过那几人，走出茶楼，耽搁这片刻功夫，莲意心已不见踪影。
顾临站在门口思索片刻，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莲意心一个人走在巷子里，兰香院不限制院里的姐儿出门，有卖身契在，身上还没有路引，逃也逃不了多远，在兰香院里还有丫鬟伺候，出去指不定死在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
青楼的污水，一旦淌了就很难洗净， 楼里的姑娘谁不盼着有个男人愿意不计前嫌给赎身抬她们过门，但这么多年了，莲意心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想为她赎身。
前面条巷子就是从前的苏府，莲意心知道那宅子是被二爷买下来的，要找二爷去府上准没错。
刚要拐上青云巷，巷口突然拐出个人来，莲意心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她要找的二爷。
“二爷。”
“你找我？”顾临冷淡道。
莲意心也不知为何二爷断定她在找她，只道：“我之前撒谎了，其实，的确是有那么个人。”
莲意心近日的确接过这么一位客人，那人身高和叶冲相仿的，但比叶冲要略瘦一些，五官倒是生得端正。
昨日衙门里的人来找莲意心问话，莲意心没敢如实说，是因为她怕叶冲怪她，也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他是三月底来的，就你们回来后一两日吧，他说他姓朱，没说名字，我们……”
“姓朱？”顾临打断，“你确定？”
莲意心道：“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二爷您可能不知道，上咱们这的客人有的也不愿说真姓名，有的怕传到媳妇耳朵里。”
顾临眉心紧拧三分，姓朱的确实有一个人，送去衙门挨板子的朱掌柜，但是朱掌柜是个头还不到顾临肩膀高，据顾临所知，家中也没有和叶冲身形相仿的人，他儿子尚未成年。
“还有呢？”
莲意心想了想，“他应该是个读书人，我看见他手指上有笔茧。”
干她们这行的，也算是阅人无数，最擅长通过一些细枝末节去判断客人家底如何，有无妻儿，能不能捞。
顾临沉默少顷，“他可曾有向你打听过叶冲？”
“没有。”莲意心道：“他就来过一回，如何得知我有些什么客人？”
“其他的呢？你和他聊过些什么？”
莲意心面露难色，“二爷，我们和客人聊天都是半真半假，有时候为了讨客人欢心就顺着说，你要让我说对每个客人都说了些什么，我还真记不起来。”
以目前的线索，可以从朱掌柜那头开始着手查。
“噢对了。”莲意心又说：“他身上穿的倒是好料子，但是我看他好像没什么钱，出手也不大方。”
顾临：“好。”
他们就在巷子里谈话，莲意心是青楼女子，上别人府上会被看作有辱门风，因而她拒绝入府交谈。
顾临谈完便要离开，莲意心忍不住道：“二爷，叶冲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刑？”
“没有。”
莲意心松口气似的点了点头，又问：“能不能问二爷一个问题？”
顾临看着莲意心，示意她问。
“二爷如何断定我之前撒了谎。”
莲意心一直记得顾临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应该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断定了她在撒谎，但她自问没露出破绽，实在好奇他是如何得知。
……
顾临转过巷子就回了府上，刚进门就有下人说张先生下山了，此刻正在厅中等他。
顾临大约能猜到张懋修下山是为宋云禾而来，但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松岚山却令他始料未及。
张懋修见面便问：“云禾怎么样了？”
顾临将如今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她在牢中可有吃苦？有没有受刑？”张懋修又问。
顾临不自觉想起那间特意安排的牢房，还有那床干燥且透着馨香的棉被，意识逐渐开始偏离，他回过神，不自然道：“没有受苦，先生放心，不知道先生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张懋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昨日有人回山，说起了此事。”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来袭，上一次是在茶肆中听见有人聊及此事，昨日清晨才发生的事，本不该传得这么快。
那人手上有笔茧，是个读书人，看样子十分擅长玩舆论、谮害这一套。
“先生可知各家掌柜中，有没有人家中亲眷大约二十几岁，和叶冲身形相仿？”
论熟悉，张懋修和各家掌柜接触比顾临更多，他思考良久，摇了摇头，“掌柜与我见面从不带亲属。”
那就只能找人去查了。
府上人多眼杂，张懋修留下还得让顾临分心安排，便不多停留，和石川回山上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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