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鸣过长街，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来。
余羡好不安地看着宋云禾敲门走进客栈，这一路她都很沉默，红着眼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早知道我就不和她聊那些了，她估计吓坏了。”余羡好自责道。
江洵直揽着她的肩，“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胆大？”
宋云禾慢慢步上楼梯，夜已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她走过去，停在了顾临门前。
她终于体会到了顾临的自弃来源自于哪里，他骂自已是个懦夫，因为他觉得要是他没有活着，或许母亲和妹妹都能活下去。
只要他死在战场，破国的百姓就不会把愤怒宣泄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身上。
眼泪掉了出来，她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顾临面前，她甚至不能去问他到底是不是林玠。
她不能因为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就自私地把他要隐藏地一切扒出来。
但她今日知道了一个一直以来并不明确的答案，不论他是林玠还是顾临，她都想要陪着他。
宋云禾抹干眼泪，抬手叩门，门内毫无回应，她又敲了几下，同样没有应答。
这不对，以顾临的警惕性，早在她坐在门口时就该发觉了。
“顾临。”宋云禾拍门。
楼梯口传来脚步，小二露了个头出来，“姑娘，我方才就想跟你说了，但是姑娘只顾着上楼没理我，和你一块儿投店的那个公子没回来。”
宋云禾朝他走去，“他出去多久了？”
“哎哟这就久了。”小二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说：“反正天黑后还没回来过，姑娘要不要回房去等着？这大晚上的在这站这里也不安全。”
宋云禾觉得自已不能再待在这里，身体里被她压抑的磅礴的情绪就要喷涌而出，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要见到顾临。
她转身下楼跑出客栈，茫然立在长街上，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顾临？
原来每次回头他都在并不是凑巧，而是他妥帖地照顾了她的情绪，这是他给她的安全。
顾临照顾到了所有人，可没有人问他疼不疼，那些痛骂林玠的话他或许听了千百遍，每一句都是杀人刀。
情绪彻底崩塌，宋云禾双手捂住脸，眼泪奔涌而出，从指缝里流出来。
“云禾？”
是顾临不太确定的声音。
宋云禾放下手，隔着泪眼朝着长街看去。
他踩着夜色而来，道旁檐下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隔得那么远，影子却落在她脚边。
顾临也在这一刻看清了她，皱眉道：“你不是在江府吗？你怎么——”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她飞奔而来，顾临猝不及防被撞退了一步，感觉到她的双手箍紧了他的腰，贴在他怀里的人在发抖，喉咙里溢出来的是细碎的哭腔。
短暂的震惊过后，顾临慌了神，“云禾。”
他握住她的肩想要拉开她看一看，奈何她抱得死紧。
顾临心里头跟着跟着她的眼泪一紧，沉下脸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脑中胡乱拼凑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她和她的手帕交吵架了，两人不欢而散，抑或是下人给了她脸色看，她在江府受了委屈。
顾临手上一用力，把她拉开，“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宋云禾含着泪摇头。
没有人欺负她，是天下人负了他，负了少年的一腔报国气。
顾临看着她咬紧的下唇，又去看她哭红的眼睛，表情变得严肃，“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宋云禾不说话，只是透过眼泪看着他，她因这个人变得坚强，又因这个人而痛。
“顾临。”她哭着问：“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顾临愣怔了片刻，而后低下身，轻轻将她笼进怀里，轻唤道：“云禾。”
宋云禾止不住眼泪，越哭越凶，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在这一夜全都流干。
他们在沉酽的夜色里各怀心思，却坚定地拥抱彼此。
清晖洒落长街，星繁河白，风烟霭霭。
顾临伸手去拨开宋云禾脸颊上的发丝，只见她双目紧闭，眼角仍不停有眼泪浸出来。
直到被顾临抱回去时，她仍在埋着头抽噎。
小二靠在门口看了好一阵了，客人还没进门他又不能把人关外边，又怕越催那姑娘哭得越凶。
那姑娘是真能哭，那公子也是真有耐心，横竖哄了好半天，才把人抱回来。
小二扶着门等人进门，道：“见你没在房里，在楼上就开始哭呢，哎哟喂可把我给吓一跳，只好跟她说你出去了还没回来。”
宋云禾把脸埋得更深，哭归哭，她也是要脸的。
顾临冲小二颔首，“劳烦打些热水上来。”
说完抱着宋云禾上楼，走进最角落里那间，把宋云禾放在榻上。
小二端水上来，顾临拧了帕子回身，她坐在榻上，两只手轻轻搭在膝上，巴巴地看着他，模样乖巧又委屈。
“你去哪儿了？”
“从江府出来后随处转了转。”
顾临把帕子递给她，勾了凳子坐到床前，“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都歇下又回来了？”
面对他的问题，宋云禾尚未想出答案，帕子往脸上一盖，半天没掀开。
顾临皱着眉扯开帕子，“宋满月，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想你了。”
她脱口而出，目光直视没有一丝躲闪，同样也把顾临的慌乱、错愕，还有难以置信的惊喜一同收入眼中。
宋云禾目光执拗地看着他。
原本没有想好如何作答，但在帕子摘下和他对视的一刹，她的心底忽然就冒出了这个答案。
不要含糊不清，不要模棱两可，顾临什么也没有，但他值得更炙热更热烈的喜欢。
她只是听从了自已的内心，
顾临直勾勾地盯着她，唇微微动了一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云禾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心慌，慢慢垂下眼，低声道：“我知道，我这样不好，我爹说女子还是当矜持一些，可是顾临，我想跟你说我好像喜—— ”
“宋满月。”顾临突然开口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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