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啪”一下拍在桌上,丫鬟吓得一抖。
宋云禾冷眼瞥向文兰,“你知道?”
文兰想去山上伺候她,一定是山下府中的日子难过,才鼓起勇气提一嘴。
文兰嗫嚅道:“知道。”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
宋云禾向来温柔,文兰哪见她发过这么大脾气,连忙跪下道:“我不敢说。”
也不能怪文兰,陈管事只手遮天,顾临不住府上,下人连求告也无门,即便后来宋云禾来了,她也是个外来人,这事宋云禾能不能说得上话,文兰也不知道,因而才不敢提,既是怕引火烧身,也怕给宋云禾惹麻烦。
能保全自已就不错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而顾临是男子,不懂内宅这些弯弯绕绕,况且他身边没有帮手,分身乏术,也管不了那么多事。
宋云禾默了一阵,道:“都起来吧。”
头一年用的是僵瓣棉,到第二年变成了芦花,无非是陈善见无人监管,胆子越来越大,下人都被他欺压惯了,也没人敢说,毕竟待在苏府还有个落脚地,谁知道要是被发卖出去,会落到什么人手中。
宋云禾刚处置完那一堆掌柜,转头还没歇上片刻功夫,事情接踵而至。
宋云禾撑着额头,一时间心力交瘁。
一丫鬟见状道:“姑娘,奴婢去给您沏杯茶吧。”
文兰忙说:“姑娘晚上不饮茶,喝了夜里睡不好,总翻身。”
正房那头忽然传来开门声,丫鬟赶忙出去说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告诉宋云禾张先生请她过去。
等宋云禾一进门,文兰转身就要走。
一名丫鬟连忙拉住她,“你不等姑娘啦?”
文兰急道:“我去找二爷,姑娘生气找二爷管用。”
丫鬟没再劝阻,文兰匆匆出院去找顾临。
顾临正看着叶满往膝盖上抹药膏,文兰进门屈膝行礼。
“二爷,您去看看吧,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文兰说完便有些心虚,不过是掷个剪刀,放在寻常人身上甚至看不出发火,但放在宋云禾身上,的确可以称为发了好大的脾气。
顾临径直出了门,路上文兰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炭火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
张懋修仍坐在四轮椅中,他素来讲求行止有仪,力求君子端方,因而即便沐浴后可以躺到床榻上去,仍旧穿戴妥当,只是头发还披散着,石川说什么也不让他束发,担心头发没干会着凉。
张懋修笑着说:“衣冠不整,让你见笑了。”
宋云禾道:“您当我是自已人的话,就该随意些。”
张懋修猜到她来找自已有什么事,问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宋云禾大致说了一下张懋修离开后发生的事,怕耽误他休息,早早起身告辞。
等宋云禾出去,石川赶忙关门,免得冷气钻进房里来。
“等等。”张懋修出声。
石川顿住,等宋云禾的背影在两扇门的夹缝中完全消失,才听见张懋修说:“关上吧。”
暖气散去许多,石川黑着脸去拨弄炭火。
张懋修看着他,问:“你这是又在发什么脾气?”
“没有。”石川生硬地说。
过了一会儿又道:“怕先生冷。”
张懋修笑了笑,“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宠。”
“我不是孩子。”石川盯着炭火,脸色更沉。
张懋修目光落在他背上,忽然说了句毫不沾边的话,“满月儿很像陶章,只是这样的性子生在姑娘身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咳咳。”他掩了掩口鼻,继续道:“我身体日渐不行了,唯独放不下你和她,等我走了之后你就跟着她,她会照顾你,你也替我……”
“你不许说!”
石川忽然起身,他仍旧没有回头,但肩膀胸廓起伏都很大,粗重的喘息压过了炭火的哔剥声。
张懋修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早晚有这么一天的,川儿,先生已经看着你长大,往后的路要你自已去走。”
“啪”的一声,石川扔下火钳。
火钳撬动了炭火,火星子一下溅在了张懋修未着袜的脚踝上。
石川扑过去,慌乱用手拨开那小块火炭,脚踝上已烫出一小块红痕。
张懋修仍在笑,“幸好没有知觉,不疼。”
石川抬起头,眼眶发红,他盯着张懋修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把额头抵在了张懋修的膝上。
他在抽泣,肩膀耸动,张懋修听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一直在说:
“我不要你死。”
……
宋云禾走出张懋修的院子,就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顾临。
“你怎么在这里?”
顾临余光里是文兰在宋云禾身后作揖。
之前来时文兰就求了他一遍,让他不要告诉宋云禾是她说的,不然姑娘又该不高兴了。
顾临收回目光,道:“找你有事。”
“什么事?”
顾临迟疑了片刻道:“我准备后日再回山,行不行?”
宋云禾正有此打算,既已下山,不如把苏府的事一并处理。
“你明天还有什么事吗?”
顾临被她问住,未置可否“嗯”了一声。
雨已经停了,道旁的麦冬上挂着水珠,裙摆一扫就湿了大片。
顾临把她往自已这边拽过来一些。
府上人多嘴杂,指不定隔墙有耳,宋云禾也不好把方才的发现拿出来讲,把话题绕到了叶满头上。
送宋云禾回院,顾临站在门口没走。
看出他有话要说,宋云禾道:“要不要进屋里谈?”
顾临摇头,“这个时候进你房中,有损你名节。”
宋云禾抿了抿唇。
她有时会觉得和在路途中没有什么差别,可每到这样的时候,比如他扶她后立马松开的手,比如停止在她门前的脚步,都在告诉她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人隔了一级石阶,顾临仍然高出她一小截。
“今夜你发脾气了?”
宋云禾一愣,扭头看向文兰,文兰垂下头不吱声。
“我只是当时有些不高兴,”宋云禾说:“不过眼下已经好了。”
“你扔剪子了?”
宋云禾点了点头,道:“我以前还砸过杯子,吓唬别人用的,其实也没怎么生气。”
她性子和顺,很少发脾气,就好像当初对孟照言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是气定神闲地对他说你待我最好,她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自有一杆秤。
顾临听她说起这些,不禁笑了笑,“那进去吧。”
宋云禾进屋关上房门,顾临抬脚离开,房中传出声音。
“我那方砚台呢?”
文兰问:“哪方砚台?”
宋云禾将几个抽屉全都拉开,“就是陆大人送的那一方,一个锦盒装起来的,我明明记得我放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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