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浔接起来，电话那头许柠月的声音轻轻柔柔。
“三哥，我来公司上班了，但是林同说你不在公司。”
电话的声音不小，没开免提秦娆都能隐约听见。
“嗯，什么事？”
许柠月说：“没什么，就问一下，你在出差吗？”
沈浔今天连着被人打断了两次，很是恼火，不欲与她多纠缠，顺口回答：“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秦娆冷哼了一声，沈浔看了她一眼，拦住她准备收拾桌子的手，说：“放着我来。”
秦娆：“你会吗？”
沈浔哼笑一声算是回答。
秦娆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就走。
许柠月“啊”了一声，“三哥，你在跟谁说话？”
“女朋友。”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了。
沈浔问：“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
沈浔挂断电话，看着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台的秦娆，低头笑了一下，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洗碗的声音。
秦娆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灶台对他来说有些偏矮，一八几的大高个弯腰在那里洗碗，画面既温馨又滑稽。
电视上播放着当红小生的新剧，演技和颜值在娱乐圈都是顶尖。
如果秦娆这次没被潇湘夜雨的剧组给刷下来，还能亲眼看见他演戏。
秦娆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拿他和沈浔对比，论颜值，两人不是一个类型，算是不相上下。
可沈浔放松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劲儿，懒懒散散，高冷禁欲，很让人上头。
沈浔收拾完厨房，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看了一眼电视后随口问了句，“演的什么？”
“不知道。”
半集电视剧跟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过去，什么也没记住。
沈浔失笑，“那你在看什么？”
“光顾着看脸了。”秦娆如实说。
沈浔拿舌尖抵了下脸颊，往后靠近沙发里，“好看吗？”
秦娆转过脸来认真看他，“嗯，挺好看的。”
她说的是他，可沈浔听进耳朵里，就变成了电视里的当红小生。
这丫头胆子是真的肥。
秦娆继续看着电视，怀里抱了个抱枕，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怎么征服我外公的？”
沈浔说：“老爷子很好说话。”
秦娆“嘁”了一声，说：“我外公只是看着好说话而已，对人和气是教养，但是他很少会真正欣赏一个人。”
沈浔撇开头，脸正好对着那排书架，说：“你外公很喜欢庄孟实的书。”
秦娆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抬了抬下巴，庄孟实的全套书籍就摆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秦娆瞬间了然。
沈浔又道：“所以我和他探讨了一下庄孟实的作品。”
秦娆眼里全是意外，“你竟然能跟他探讨庄孟实？小时他逼我看，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哦？”沈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怎么看他？”
秦娆想了想，“毁誉参半吧，他的文字深度很高，但读起来比较晦涩，年轻人不喜欢，我每次读起来都脑仁儿疼。”
沈浔唇角带着笑，“落后。”
秦娆撇了下嘴说：“老学究的作派，我不喜欢。”
“那你的意见是？”
秦娆盯着电视，边看边说，“人家是文学大师，我怎么敢有意见，如果非要有的话，如果他老人家还活着，麻烦写点东西给我们年轻人看。”
沈浔若有所思地点头。
秦娆问：“你呢？你为什么读他的书？”
沈浔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笑了一下，“被逼无奈。”
“和我一样，谁逼你看的？”
“我外公。”
秦娆深表同情，皱了一下鼻子说：“天下外公一般黑。”
沈浔颔首，“下次见面，你可以把你的意见告诉他。”
秦娆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沈浔“嗯”了一声，“我外公。”
秦娆：“……”
一万只草泥马瞬间在她心里开始奔腾起来。
无语两个字写在她脸上。
沈浔手肘支在腿上，低头弓背在那儿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很少见他笑得那么自在。
秦娆瞪着他看了有半分钟，抓了个抱枕扔过去。
沈浔就跟脑门上长了眼睛似的，一伸手把抱枕抓在手里，跟哄小孩儿似的，“好了，我的错，别生气。”
秦娆“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扭头继续看电视。
沈浔含笑，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烟，在桌沿磕了一支出来后，犹豫了片刻，却又把那支烟塞了回去。
秦娆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说：“没事，你随意。”
沈浔烟瘾不大，也就是脑子里有事的时候，喜欢抽上一支，通常都是夹着抽半支燃掉半支。
他拿了支烟叼在嘴里，走向阳台。
听见开门的声音，秦娆转头看去，顿时收回了视线。
她讨厌一切叫做天台和阳台的地方，因为那两个人就是从这两个地方跳下去。
沈浔背对着客厅，烟夹在垂在身侧的手里，偶尔抬手凑到唇边吸上一口。
房子很老，阳台的栏杆都已经有些生锈，他伸手碰了一下，顺便握住试了试结实度。
外面有风，把他身上的衣服鼓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秦娆闭了闭眼，那个久远的画面又开始涌进她的脑海，手指不自觉缩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用力地甩了甩几下脑袋，强行把那个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视线也逐渐开始变得清明。
秦娆颤声，“沈浔。”
他回头，“嗯。”
秦娆咽了下口水，“你能进来抽吗？”
沈浔不解，却还是从表情看出她的紧张，走了进来，把烟丢进厕所，然后按了冲水键。
“不舒服？”坐下之后，他问。
秦娆舒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没事。”
沈浔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不烫，但指尖微湿，“你出汗了。”
秦娆别开脸，“可能有点热。”
榕城在东城以北，气温也要比东城低上一些，入秋之后，也不过才二十来度，又是哪里来的热？
沈浔微微蹙眉，“到底哪里不舒服？”
“都说了没事了。”
话一出口，秦娆才意识到自已语气的问题，看向他的眼神里略带歉意。
刚准备说话，沈浔先一步开口：“进去睡一会儿，把前几天欠的补回来。”
他对她无限包容，连句对不起都没让她出口。
沈浔见她望着自已，伸手在她的后脑勺摸了一下，“快去。”
她确实是需要休息了，脑子里有点乱，不安的情绪也开始翻涌。
秦娆走进卧室，脱掉外套掀开被子躺上去。
“唰”的一声，窗帘被沈浔拉上，卧室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沈浔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好睡。”
然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她又被拽入了久违的梦境里。
有风。
四面八方仿佛都有风涌来。
她穿着校服，一步一步走上教学楼的天台，推开门，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姑娘正背对着她坐在栏杆上，双脚朝外悬空。
风把她的头发和裙子扬起来，在风里飞舞。
秦娆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眼神淡漠。
因为她知道，三分钟之后，钟琳会从这里跳下去，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论她做什么，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钟琳又开始说话了，声音如泣如诉。
“秦娆，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要和我抢。”
秦娆无力地笑了一下，“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
那个背影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还在说话，“你漂亮学习成绩好，老师同学，所有人都喜欢你，而我什么都没有。”
秦娆迎着风眯了眼，“那是我的努力，不应该吗？”
红裙的姑娘忽然回过头来，“不应该！”
秦娆愣了一下，钟琳从没以这样的姿态在她梦里出现过。
她总是背对着她，自言自语地说完同样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跳下去，她已经习惯了。
而现在她回头了。
秦娆连忙上前，“钟琳……”
钟琳面露狰狞，“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他对我那么温柔，为什么忽然就不喜欢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因为你？”
秦娆摇头，“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琳伸出惨白的手指指着她，握着栏杆的手松掉一只，“你为什么要抢走他，为什么？”
秦娆慌乱道：“你别跳，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我把他还给你好吗？”
还有几步了，她离钟琳只有几步远，只要她再快一点，就能拉住她。
“可是他说他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我，你把我最后的希望也抢走了。”
“秦娆，我恨你。”
紧接着，她两手撑在栏杆上，往前一倒。
秦娆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缕裙摆。
还是一样，不管钟琳回不回头，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趴在栏杆上，深深地喘息。
忽然，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下面伸了上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她，把她往楼下拽。
她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抓住栏杆的手慢慢松开，她闭上了眼。
下坠的失重感忽然停了，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秦娆，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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