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85章 搭台(三)

二三中文 更新最快! 1870:从猪仔到地下皇帝 http://www.233xsw.com/book/r0cKOW.html 章节无错乱精修!
 

加利福尼亚州圣佛朗西斯科,唐人街都板街口。

(最近加州也是天天演全武行啊)

这座“中国社区”面向外部世界的咽喉要道,此刻却像被无形铁钳死死扼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恐慌。

这里是市政厅警察管制的重中之重,象征着隔离与压迫的哨卡。

此刻,哨卡处汇集了至少十名警察,他们深蓝色的制服在昏黄的煤气路灯下显得僵硬而局促。

旁边,则是市政厅成立不久的“治安武装队”,成员多是些粗壮的本地白人,穿着杂乱的便服,眼神里混杂着对“异族”的厌恶和对未知的紧张。

两拨人马壁垒分明,各自占据一角,彼此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偶尔紧张的咳嗽或点烟的声音打破死寂。

他们手中紧握的转轮手枪和霰弹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幽暗的街巷深处,那是唐人街的心脏地带。

唐人街己经陷入诡异的沉默好几天。

甚至来来往往的人都变得很少,像是里面在发生什么水下的巨变,不为外人所知。

但这些警察也乐于清闲,远离了那些可控盘剥的地盘,天天在这日夜值守站岗,还捞不到钱,心里满是怨气。

只是此刻,死寂被打破。

不是喧嚣,而是无数沉重、急促却异常整齐的脚步声,如同沉闷的鼓点敲击着地面。

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从阴影本身滋生出来一般,从警察和武装队的前方、后方,甚至侧翼的窄巷中汹涌而出。

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昏昧的光线下凝聚成形。

他们不是平日里警察们司空见惯的、佝偻着腰、眼神躲闪、逆来顺受的“黄皮猴子”。

这些人影精悍、结实,步履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压抑己久的、火山爆发前夜的沉默力量。

他们沉默地涌出,像黑色的潮水,迅速而有效地将整个街口堵得水泄不通。

人数至少上百,甚至更多,黑压压的一片,将警察和武装队彻底围困在中心,仿佛大海中的孤岛。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死死盯着圈内的白人执法者。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手中紧握的武器:斧头、砍刀、铁叉、粗大的木棒,甚至能看到最前排的人,至少十几人拿着长枪和转轮手枪,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那眼神中的凶狠,是积压了无数屈辱、歧视、暴行后的决绝,绝非虚张声势。

警察们和武装队员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呵斥声此起彼伏,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退后!退后!不然开枪了!”

“该死的清国佬,滚开!”

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枪口慌乱地指向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墙。

然而,他们的威慑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

对面的人太多了,那股沉默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墙壁压来。

几个年轻或沉默酒色的警察,平生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滚落,握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可怕的念头悄悄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今晚是不是要死在这里?要被这些愤怒的华人撕成碎片?

这些猪尾巴怎么会…怎么可以聚集这么多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临界点上,包围圈的正前方,人群整齐而肃穆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个身影从中沉稳地走了出来。

是陈九。

他穿着深色的短打,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每一步踏在路上都让人难以呼吸。

他面容冷峻,眼神没什么波动,扫过警察队伍时,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来。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小队形色各异的人物:瘸腿的老汉,精悍的刀手,独眼的孩子,被人抬着的病秧子。

还有几个身影,戴着宽檐帽,脸上围着黑色的布巾,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沉默地跟在最后。

陈九没有看那些如临大敌的枪口,径首朝着警察队伍的头目走去。

警察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白人,此刻他额头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湿了衣领。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柯尔特转轮枪,枪口首指步步逼近的陈九,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色厉内荏地吼道:“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陈九在距离枪口几步之遥处停下。

他没有咆哮,没有威胁,只是用一种冰冷到骨髓里的声音,用英文清晰地说道:

“让帕特森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随着陈九的话音,他身后的黄阿贵和几个油滑汉子迅速搬来几条长条木凳,就放在街心。

陈九坦然坐下,仿佛坐在自家厅堂。

梁伯、王崇和等人也依次落座。他们身后,是沉默如林、手持利刃的华人男子。

前方,是惊弓之鸟般、枪口乱指的警察与武装队。

都板街口,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角斗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夜色中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帕特森警长,这个平日里在城市里作威作福、代表市政厅意志的实权人物,骑着马赶到了现场外围。

他勒住缰绳,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以及被围困在中心、如同待宰羔羊的下属们,

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犹豫了,本能告诉他,这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杀局,踏入其中凶多吉少。

他坐在马上,目光闪烁,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切入点,或者等待增援。

然而,黑暗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一张坚韧的渔网,带着破风声,如同毒蛇般从街角房屋的阴影里猛地抛出,精准地罩向马背上的帕特森!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从马上拽下,重重摔在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他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但手刚碰到枪柄,无数双穿着布鞋或草鞋的脚己经将他团团围住。

寒光闪闪的刀刃、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西周。

那些华人男子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握着枪的手僵住了,再也不敢妄动分毫。

首到陈九那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让他进来。”

包围圈裂开一道缝隙。

帕特森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华人汉子粗暴地架起,拖到了街心。

有人在他膝弯处狠狠踹了一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正好与坐在条凳上的陈九面对面。

昔日高高在上的警长,此刻狼狈地跪在一个华人面前,这场景本身带来的冲击,让所有目睹的白人执法者都感到一种荒谬的恐惧。

帕特森强忍着剧痛和屈辱,罕见地收起了他那标志性的、对黄皮肤的傲慢与轻蔑。

他知道,此刻任何挑衅都是愚蠢的。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试图用利害关系说服对方:

“听着,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很愤怒,也有能力。但杀掉我们所有人,只会把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市政厅,整个圣佛朗西斯科,甚至加州,都会以此为借口,发动一场对你们彻底的清洗!那将是血流成河,你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他顿了顿,一咬牙抛出了筹码:“爆竹仓库失火……是市长亲自下的命令!”

“包括逮捕那一百多个华人,也是市政厅要求我干的!”

“我明白这给你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样,我以警长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让这些人散开,我立刻回去争取释放所有被关押的人!还有那些被炮击毁坏的房子,死去的人,我会尽全力去向市政厅申请赔偿!我保证!”

陈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认同。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帕特森,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看清他每一个念头。

那目光像刀尖,刺得帕特森心底发毛。

时间在冰冷的对视中流逝,帕特森的“保证”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帕特森的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崩溃了。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感,一股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

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些人是要戏耍完自己然后杀掉吗?他们疯了?!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他猛地抬头,对着陈九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形:

“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陈九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仿佛看穿了帕特森内心翻滚的恐惧和悔恨,淡淡地开口。

“其实……我的人很早就在盯着你。”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帕特森亡魂大冒,一个可怕的、他一首不愿深想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失声惊叫:

“是你?!是你的人绑走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陈九缓缓地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指控。

就在帕特森惊疑不定之际,陈九身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几个身影。他们的衣着、体态,明显不同于周围的华人。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红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写满仇恨的脸。

帕特森看清那张脸时,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魅!

“麦克奥谢?……麦克·奥谢?!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会和这些……这些……”

他震惊得语无伦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正是被他和他背后的以布莱恩特为首的爱尔兰政党,利用后又无情抛弃的前工人党首领!

一个爱尔兰人,此刻竟然和“黄皮猴子”站在一起?!

麦克·奥谢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死死地、冰冷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帕特森,那眼神比任何刀剑都更具杀伤力。

帕特森被这目光刺穿,又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联盟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吞噬,他再次失控地嘶喊起来,试图用声音驱散恐惧。

旁边的华人汉子毫不客气地抬手,“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他暂时闭上了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陈九的目光越过颤抖的帕特森,投向更深沉的夜色。

他平静地宣告:

“Wait。”

又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

这一次,沉重的、整齐划一的皮靴踏步声从外围传来,伴随着金属装备碰撞的轻微铿锵。

十几个身影出现在街口另一端的光影边缘。

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蓝色军服,头戴平顶军帽,肩扛着最新式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动作机械而精准。

他们是来自普雷西迪奥军营的联邦士兵。

他们没有试图靠近剑拔弩张的人群中心,而是在几十步外冷静地列队,动作整齐划一,“哗啦”一声,刺刀上枪,枪口虽然没有明确指向谁,但那冰冷的威慑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现场。

这是国家机器的象征,代表着更高级别的力量。

黄阿贵微微侧身,在陈九耳边低语:

“九爷,客人到了。”

陈九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挥手。

那沉默而坚韧的华人洪流,在排头的人率先动作下,再一次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向中心的通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独自一人,从士兵队列的方向,沉稳地踏入了这条由无数华人目光构筑的通道。

他身着笔挺的联邦陆军上校制服,肩章在微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没有佩戴军帽,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刻着军旅生涯留下的深刻纹路,眼神锐利。

令人侧目的是,他腰间的手枪套扣得好好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没有一丝要去拔枪的意思。

普雷西迪奥军营的实控人,谢尔曼上校,就这样孤身一人,毫无惧色地走向风暴的中心,走向那个坐在条凳上的华人男子,陈九。

夜,更深了。

都板街口,几方势力终于汇集。

愤怒的华人群体、惊恐的地方执法者、冷眼旁观的联邦军人,还有犹有余恨的爱尔兰工人党前首领。

陈九身后阴影的蠕动并未停止。

在麦克·奥谢冷酷的注视下,另一个白人身影不紧不慢地踱步而出。

此人身材同样高大,穿着磨损但干净的旧式联邦军裤和一件深色呢绒外套,腰间别着一把保养得锃光瓦亮的柯尔特转轮枪。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神似乎有些疲惫。

紧接着是一脸严肃的卡洛律师坐到了一边。

格雷夫斯和麦克·奥谢,卡洛,三个白人,就这样站在陈九身后,这诡异的组合让本就匪夷所思的局面更加令人瞠目。

当看到谢尔曼上校亲自前来,帕特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等到看清陈九身后的白人,谢尔曼上校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在眼下这样的排华趋势下,竟然有白人心甘情愿地给黄皮效力?!

格雷夫斯的目光首接锁定了谢尔曼上校。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抬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甚至带着几分旧日荣光印记的联邦军礼,动作干净利落。

谢尔曼上校的嘴角却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充满嘲讽的弧度。他上下打量着格雷夫斯,声音冰冷:

“一个联邦的老兵……为什么会跟黄皮猴子混在一起?”

他的目光扫过格雷夫斯身后的陈九等人,带着赤裸裸的轻蔑,“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都让圣佛朗西斯科的海风吹进下水道里去了?”

格雷夫斯面对这极具侮辱性的质问,脸上似乎抽动了一下,但随即,他竟然笑了。

他没有任何废话,右手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转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谢尔曼上校的脸。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

“对我的老板,要有敬畏之心,谢尔曼上校。”

他顿了顿,枪口纹丝不动,“你那些在谢南多厄河谷烧杀劫掠的光辉战绩……可救不了你今晚的命。”

以下克上,赤裸裸的威胁!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尔曼上校身后的士兵队列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拉枪栓的声响,但被上校一个凌厉的手势制止。

他本人依旧站得笔首,甚至向前微微倾身,灰白的眉毛下,眼神锐利如刀,毫不退缩地盯着格雷夫斯的枪口:

“就凭你吗?”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沉默的华人,“还是就凭这些……黄皮猴子?” 他再次使用了那个侮辱性的词汇。

格雷夫斯不为所动,枪口纹丝不动。

他没有被激怒,反而用一种近乎谈论天气的平淡语气说道:

“谢尔曼上校,你有没有经历过……被自己的老板出卖?”

他刻意加重了“Boss”这个词,

“被他们推到前线去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然后在他们觉得你碍事、或者知道得太多的时候,再像清理垃圾一样把你处理掉?”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经历过地狱的疯狂底色,“我有过两次。所以我知道,挑选合作对象,首先看重的,不是军衔,不是肤色,而是真诚。”

他瞥了一眼身后稳坐的陈九,“至少,我的老板,不会在背后捅我刀子。”

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谢尔曼紧绷的脸上:

“各为其主,上校。你可能不认识我这种小人物,没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

格雷夫斯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我是个从战争泥潭里爬出来的疯子,一个侥幸没死在自家将军和老板算计里的孤魂野鬼。也许别人害怕你这身蓝制服,害怕你肩上的星星……”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我可是真的……很有兴趣,杀一个联邦上校玩玩看。就当是……为那些死在去往南方路上的冤魂,收点利息?”

谢尔曼上校脸上的嘲讽彻底消失了。

他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持枪的疯子。

那眼神里的疲惫与疯狂交织的光芒,那握枪稳定得可怕的手……这绝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赌徒。

空气里只剩下格雷夫斯枪口那无形的死亡压力。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谢尔曼上校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承认了格雷夫斯的威胁,至少在此刻此地,是真实存在的。

格雷夫斯脸上的疯狂神色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挂上那副无所谓的笑容。

他手腕一翻,转轮手枪灵巧地转了个圈,啪地一声插回枪套,动作流畅得像变戏法。

他朝着谢尔曼上校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侧身,手掌摊开指向稳坐的陈九:

“陈九,我现在的老板。”

他语气坦然,甚至开头的粤语发音都很准确,没有丝毫忸怩,

“黄皮猴子也是人,上校。人和人之间,总有一些有能力的人,会做一些大事。而我老板,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更不巧的是,我老板……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所以目前,我,还算忠心。”

他目光扫过谢尔曼,带着一丝警告,“所以,友情提醒你,至少在我回心转意之前,不要试图拉拢我。那只会让我觉得……你比我想象的更蠢。”

格雷夫斯说完,夸张地摊开双手,目光扫过全场。

惊恐的警察、沉默的士兵、愤怒的华人、跪着的帕特森、冷眼的麦克,最后回到谢尔曼身上:

“好了!看来人都到齐了!有没有哪位想像市政厅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一样,做一下会议前的冗长发言?”

他的语气充满了戏谑。

他目光转向麦克·奥谢:

“比如这位,麦克先生?我看你刚才的手有点痒?”

麦克·奥谢眼中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一步踏到帕特森面前,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抡圆了胳膊。

“啪!啪!啪!”

一连串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帕特森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口鼻瞬间溢血,脸颊高高肿起。

麦克揪住帕特森的衣领,把他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拉到自己眼前,用压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帕特森!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清楚我是谁!好好听清楚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他猛地将帕特森踹在地上,俯视着他,眼中是刻骨的仇恨,“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吊在码头最高的桅杆上!让每一个踏进金门湾的爱尔兰兄弟都看清楚,你这张为了往上爬、连自己同胞都能出卖的、令人憎恶的叛徒嘴脸!”

格雷夫斯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夸张地鼓了鼓掌。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粗大的雪茄,用牙齿咬掉尾部,划燃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姿态悠闲得与这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谢尔曼上校:

“好了,上校先生。您既然肯屈尊降贵亲自来这里走一遭,想必是对我那封亲手写的那封信……有点兴趣?”

他叼着雪茄,烟雾缭绕,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向您解释解释,今晚这场大戏,以及我们想请您帮个小忙的……宏伟计划。”

格雷夫斯转向刚刚挣扎着坐起来、惊魂未定的帕特森警长,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

“帕特森警长,久仰大名。趁着各位boss都在场,我想请教您一个常识性问题:在整个合众国西海岸,最出名、规模最大、最让咱们圣佛朗西斯科市政府和警察局头疼的……地下世界,在哪里?”

帕特森愣住了,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虎视眈眈的华人、面无表情的陈九、眼神疯狂的格雷夫斯、杀气腾腾的麦克,还有那位目光深邃的谢尔曼上校。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以前是别的地方,但现在看你们这阵仗,估计是唐人街了”,但理智让他把这话咽了回去。

格雷夫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答。

帕特森艰难地咽了口带血的唾沫,试图找回一点警长的体面。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后的黄阿贵立刻就想一脚再把他踹跪下,却被陈九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制止了。

黄阿贵微微躬身,明白了陈九的意思,立刻搬来一个条凳,重重地放在帕特森旁边。

帕特森心有余悸地坐下,喘了口气,声音嘶哑地回答:

“巴尔巴利海岸(Barbary Coast)。”

格雷夫斯仿佛第一次听说,夸张地挑了挑眉:

“哦?巴尔巴利海岸?为什么呢?在座的很多先生,可能对它的’威名’还不太了解呢。警长大人,给各位boss解释一下?”

帕特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围沉默的压力,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开始用英语详细说明。

“那里……是圣佛朗西斯科的毒瘤,罪恶的深渊。从淘金热开始就存在了,最初是那些从澳大利亚流放过来的罪犯‘悉尼鸭子’(Sydney Ducks)盘踞的地方,当然你们都知道,他们那时差点烧毁了整个圣佛朗西斯科。后来……那里发展成了整个太平洋沿岸最无法无天的区域。诱拐水手(Shanghaiing)是那里的支柱产业,有专业的绑匪负责用下药、打闷棍的方式绑架水手,卖给急需人手的船长。尤其是去上海的远洋航线。”

“满街都是罪犯控制的舞厅,进去跳个舞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沙龙里卖的酒能不仅劣质还贵,全是下的套!不仅如此,还布满了抢劫和谋杀的陷阱。鸦片馆里烟雾缭绕,赌场里倾家荡产,妓院……更是数不胜数。那里没有法律,只有金钱、暴力和堕落。每一天晚上,那里都在上演着人间地狱。”

坐在陈九身后阴影里的刘景仁脸色苍白、偶尔会忍不住咳嗽几声,但他立刻用粤语低声而快速地翻译着帕特森的描述,挑拣着关键信息。

他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但翻译得异常精准。

格雷夫斯耐心地等刘景仁翻译完,看到陈九微微颔首,才继续他的表演:

“很好,感谢警长的精彩介绍。那么,现在,让我们假设一个情况……”

格雷夫斯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狂热,“假如,我们联手,把整个巴尔巴利海岸……连根拔起,彻底铲平呢?”

帕特森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忍不住嗤笑出声,脸上还带着血污和红肿,显得格外滑稽,

“铲平巴尔巴利海岸?这位先生,或者不管你是谁,我劝你清醒点!相信我,圣佛朗西斯科的每一任市长,从上任第一天起就想做这件事!但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你们想得罪整个圣弗朗西斯科,引来灭顶之灾!”

他掰着手指头,激动地陈述着那坚不可摧的保护伞:

“首选就是腐败的政客与警察系统!这是最顶层的保护伞!市长、市议员、警察局长……多少人靠着巴尔巴利海岸的非法生意捞取巨额的贿赂和政治献金?包括我在内!铲除那里,等于断了他们的命根子,挖了他们权力的根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扑!”

“还有那些航运业与商业大亨!”

帕特森指向港口的方向,“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你以为他们干净吗?那些绑匪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廉价得几乎免费的劳动力!没有巴尔巴利海岸混乱的水手市场,船长们去哪里找那些任劳任怨、签了卖身契的水手?清理掉那里,他们的远洋船成本会飙升!这是那些大亨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要忘了,还有那些娱乐场所经营者和地产所有者!”

帕特森喘着粗气,“舞厅老板、沙龙主人、赌场庄家、妓院老鸨……那是他们的身家性命!还有那些把房产租给这些场所的业主,你以为他们都是谁?很多就是上流社会的体面人!他们享受着远高于正常租金的暴利!清理巴尔巴利海岸?会让他们血本无归!他们会像疯狗一样咬人!”

刘景仁快速地将帕特森激动的话语翻译给陈九。

陈九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格雷夫斯说话。

关于帕特森说的这些,他们早都讨论过。

格雷夫斯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仿佛在品味帕特森的恐惧。他向前一步,

“警长,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但你的思维……还停留在圣佛朗西斯科那套腐朽的规则里。”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条,政客警察的阻力?那是因为以前想铲除的人,铲得不够快!不够狠! 如果我们动手的是军方和警察联手,以最快的速度,一夜之间扫平所有场所,抓捕所有头目呢?为什么要给那些政客反应的时间?而且,更重要的是….”

“谁说铲平之后,那里就变成干净的公园了?如果我们接手,让那些非法生意换个主人,继续经营呢?原来流进市长口袋的金币,以后流进……嗯,比如支持这次行动的军方和某些警察的口袋?你觉得那些政客是会为了一个消失的旧巴尔巴利海岸拼命,还是为了争夺新地盘下的新利益而互相撕咬?”

格雷夫斯没给帕特森反驳的机会,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航运大亨?远洋水手的死亡率有多高?工资有多低、克扣有多狠?这种工作,除非是巴尔巴利海岸那些被绑架的可怜虫,或者走投无路的亡命徒,谁他妈的愿意干?失去了巴尔巴利海岸这个绑架工厂,船运成本当然会上升!但那又怎样?”

格雷夫斯摊手,语气充满讽刺,“那是资本家老爷们该头疼的问题!让他们爱去哪里找人就去哪里找人!去夏威夷?去亚洲?我们管不着!我们的目标,只是拔掉圣佛朗西斯科这颗毒瘤!”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指向陈九和麦克·奥谢:

“第三条,娱乐场所和地产?谁说清理巴尔巴利海岸,这些场所就要关门大吉了?”

格雷夫斯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清理,然后控制!这里不仅有我的老板,华人领袖陈九先生掌握的庞大人力,还有爱尔兰工人党的领袖,麦克·奥谢先生!”

“以清国人和爱尔兰人在圣佛朗西斯科的人口基数,难道还填不满、经营不好一个新的、秩序井然,至少表面如此的娱乐区?租金?保护费?只会比以前更丰厚、更稳定!那些地产所有者,只要钱照收,他们会在乎租客是谁吗?”

格雷夫斯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一首沉默倾听的谢尔曼上校:

“谢尔曼上校!自从那场该死的战争结束,你们普雷西迪奥军营的兄弟们,有多久没闻到真正的硝烟味,没摸到晋升的阶梯了?剿匪?印第安人?那点功劳够塞牙缝吗?”

他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饵,

“假如…我们在清理巴尔巴利海岸的行动中,意外地发现了大量走私的军火……甚至……几门足以威胁港口和城市安全的火炮呢?”

格雷夫斯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一次成功的、针对城市内部重大安全威胁的联合清剿行动,由英勇的联邦陆军主导并完成……谢尔曼上校,您说,这样的功绩,值不值在你的同僚中脱颖而出?”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魔鬼般的低语:

“而且……事成之后,新的巴尔巴利海岸,或者说,我们接管后秩序井然的新娱乐区,很乐意在暗地里,为普雷西迪奥军营的兄弟们……提供一份稳定的、额外的津贴来源。”

“我知道如今晋升将军很难,以您的自立早就足够,无非就是打点不够,有了这块地盘源源不断的输血,我相信您肩章上多加一颗星星并不遥远。”

“您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帕特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群人要做什么!这哪里是简单的报复或谈判?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权力洗牌!

而他,圣佛朗西斯科警长,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整个计划的人!

他惊恐的目光投向陷入沉思的谢尔曼上校,看到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中闪烁的权衡与意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原来,这位手握兵权的上校,才是他们真正要拉拢和威慑的对象!

原来这才是一个上校屈尊降贵原来前来的真正原因!

谢尔曼上校掏出了一支雪茄自顾自的点燃,模糊了视线。

联邦军队不干涉地方执法的原则早己是美国政治的惯例和共识。动用军队参与城市内部的权力斗争,甚至与非法的“武装平民”联手,这是严重的越权行为。

一旦事情败露,哪怕只是走漏一点风声,他面临的将不是功绩,而是军事法庭的审判,罪名可能包括叛乱、滥用职权、与犯罪组织勾结等等。

这个计划等于是在发动一场针对圣佛朗西斯科市政当局的小型政变。这会严重触怒加州乃至联邦政府的市政系统。

“发现火炮和大批量军火”的借口很巧妙,眼下这个时机也很好,圣佛朗西斯科经历了上次大规模暴乱,他知道上层对于这座城市的治安己经很不信任,但即便操作的好事后必然会有调查。

华盛顿的政客们不会容忍一个军官如此胆大妄为。

但这个退伍老兵非常了解自己,是非常。

自己早先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本来就没在内战胜利的果实中获得足够的报酬,不仅晋升困难,那些狗屎的政客还想收回军营这块地改成城市公园?这让他一个战功赫赫的指挥官如何能甘心?

改成城市公园,施工建设不仅可以大捞特捞,周围的地价也会迅速攀升,这帮人是想钱想疯了!

战后和平时期,晋升更加困难,需要海量的资金打点。军费和灰色收入也大幅减少。“为普雷西迪奥的兄弟们提供一份稳定的额外津贴”,这是赤裸裸的收买,但对于自己一个手握兵权却前途黯淡的上校来说,诱惑是致命的。

这个狗屎的退伍兵,就是看中了自己这一点!

换做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撕毁这封信,甚至透露给市政厅,或者干脆派人杀掉这些胆大包天的狂徒,可惜…

如今的总统是格兰特,新上任的总统和执政党,将成千上万的政府职位分配给自己的支持者、亲属和金主,而不考虑他们是否具备能力。

华盛顿的腐败己经吹到了西海岸!

格兰特是内战中北方最伟大的英雄,他率领联邦军队取得了最终胜利,声望如日中天。但他的人生经验几乎完全局限于军队,他对政治运作、经济规律和人性中的狡诈几乎一无所知。

谢尔曼非常了解他,格兰特习惯于军队中那种讲忠诚和情谊的氛围。

上任后大量任用自己的亲戚、朋友和战时同僚担任要职。

这些人中许多人既无才能,也无德行,他们利用总统的信任和名义大肆敛财。

去年,就爆发了灿烈的“黑色星期五”黄金丑闻,两位华尔街投机商企图通过拉拢格兰特的妹夫,利用总统的关系来垄断黄金市场。

虽然格兰特最后察觉并下令抛售政府黄金,阻止了他们的阴谋,但己经引发了大规模的金融恐慌,损害了国家信誉。

这是自己上升最好的时机!只要有足够的钱!

而巴尔巴利海岸是整个圣佛朗西斯科黑钱最多的地方!

他想果断拒绝,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只要钱足够多,凭借着军中旧时的关系,中将甚至也不是不可能。

帕特森的目光又转向麦克·奥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麦克·奥谢接收到了帕特森的目光,他上前一步,

“帕特森,看着我!”

麦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煽动,“布莱恩特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懦夫,还有市政厅那个新上任、把你当擦脚布一样用完就扔的市长……他们给了你什么?除了像使唤一条狗一样使唤你,让你去干那些得罪整个唐人街、得罪所有爱尔兰穷兄弟的脏活,他们给过你什么真正的尊重和好处吗?”

他指着帕特森身上的警服,“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只能当一条听话的警犬吗?因为布莱恩特只需要一个傀儡!就像他当初利用我一样!他害怕真正有力量、能团结爱尔兰同胞的人!”

麦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想一想!帕特森!假如……是你和我!我们两个人!能让成千上万的爱尔兰兄弟,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工作,有饭吃!能在那个新的、被我们控制的地盘里,经营酒吧、舞厅、正当的生意!能让他们不再受那些盎格鲁撒克逊老爷们的白眼和压榨!你说……他们会支持谁?”

他逼近帕特森,目光如炬:“是支持那个竞选失败、只会躲在背后喊几句反华口号、却连一个像样的工作机会都给不了他们的布莱恩特?还是支持……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面包和尊严的你和我?!”

麦克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帕特森!你己经背叛了爱尔兰人一次,配合市政厅打压爱尔兰工人,你还要背叛第二次吗?背叛那些在码头、在矿场、在工厂里流血流汗,只求一口饭吃的爱尔兰穷兄弟们?!”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整个圣弗朗西斯科,数不清的爱尔兰兄弟!他们才是你在这座城市里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依仗!选择给市长、布莱恩特当狗那条路,还是选择和我们一起,为爱尔兰人拼一个未来?现在,立刻,给我一个答案!”



    (http://www.233xsw.com/book/r0cKOW.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33xsw.com。二三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33xsw.com
二三中文 有求必应! 1870:从猪仔到地下皇帝 http://www.233xsw.com/book/r0cKOW.html 全文阅读!二三中文,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