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铅云压城,豆大的雨点砸在镇国公府光洁如镜的黑曜石阶上,碎裂成浑浊的水花,溅湿了那身玄色织金的蟒袍下摆。
燕临渊立在府门高阔的檐下,雨水织成的帘幕模糊了眼前朱门金钉的煊赫,也隔绝了门内那些若有似无、混杂着恐惧与厌弃的窥探目光。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湿冷,却压不住另一种缠绕了他二十年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从骨髓深处渗出来,冻得指尖都有些发僵。这便是他的“煞气相”,自降生那日京城疫疠横行,府中至亲接连暴毙,连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未能幸免后,便如影随形,成了他甩不脱的烙印。
“圣旨到——”
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在宫卫簇拥下快步而来,雨水打湿了他华贵的袍角,他却浑不在意,目光扫过燕临渊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疏离。
“……南境洪患肆虐,疫疠横行,生灵涂炭。特命镇国公世子燕临渊为钦差,即刻启程,前往南境安抚民心,戴罪立功!望尔体察天心,抚恤黎庶,莫负圣恩!钦此——”
“戴罪立功”西字,被刻意拖长了调子,在哗哗雨声中异常刺耳。燕临渊身后,仅剩的心腹侍卫燕忠猛地抬头,眼中怒意一闪,拳头在身侧攥紧,骨节泛白。
燕临渊脸上却无一丝波澜。他平静地躬身,双手接过那道明黄的卷轴。冰冷的绢帛入手,仿佛也浸透了京城的寒意。“臣,燕临渊,领旨谢恩。”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早己习惯的疲惫。
那太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转身便走,像是多留一刻都怕沾染上不祥。
“世子!”燕忠急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甘,“南境灾情最重之地就是溪头村!那里洪水滔天,瘟疫己起!这分明是……”
“忠叔。”燕临渊打断他,目光投向远处烟雨迷蒙的宫阙方向,声音冷得像冰,“‘那边’的动向,可查清了?”他口中的“那边”,指向不言而喻。
燕忠喉头滚动一下,艰涩道:“线报……确有人向陛下力荐,说唯有世子您的‘煞气’,方能镇住那滔天灾厄之气。”他顿了顿,眼中忧色更重,“世子,此去凶险,恐非天灾,实乃……”
“人祸?”燕临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讥诮。他低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圣旨上冰冷的龙纹,仿佛在拂去什么脏东西。“无妨。既是‘煞星’,自该去煞气最重之地。”他抬眼,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沉寂,唯余那蚀骨的阴寒盘踞其中,“备马,即刻启程。”
沉重的朱红府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府内或许存在的复杂目光,也隔绝了他与这座繁华却冰冷的帝都最后一点联系。雨水无情地打在他脸上、身上,玄色蟒袍迅速被浸透,颜色更深,沉重地贴在身上。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依旧,却带着一种被放逐的孤绝。
马蹄踏碎水洼,溅起浑浊的泥浆。燕临渊带着一小队沉默肃杀的护卫,如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入京郊漫天的雨幕之中,朝着那被洪水与死亡笼罩的南境,朝着那名为“溪头村”的陷阱而去。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这世道浇在他心头的寒冰融化。队伍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燕临渊端坐马背,脊背挺首如松,承受着体内煞气因颠簸而加剧的噬咬之痛,以及前方未知的险恶布局。
前方等待这位“天煞孤星”世子的,究竟是九死一生的天灾,还是精心编织的人祸?燕忠眼中那深沉的忧虑,又将如何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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