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梅近乎是被人推搡着到了承微宫门口，她心里有些委屈，觉得她们实在是欺负人，一扣就扣掉她半个月的月俸，照这样攒着，她得多久才能从承微宫攒银子调去别处。
但这样的委屈在她站到大殿外的时候就消磨了一大半。
她不敢进去。
里面没什么声音，但奉茶的时候她还是得进去。
幼梅端着承盘进了殿，她低着头，眼睛看着底下的路，很快就看出了不对。
殿中有声音。
承微宫正殿上的那把龙椅和正殿大门口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正殿宽敞，幼梅又是靠边走的，一首低着头，也就没看见别的，可这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人被覆住了嘴，发不出音，只能发出憋闷的嗯声。
往上上台阶了。
幼梅紧紧捏着承盘的边，稳步走上去，终于看见了君戚珩的衣角，她跪了下来，就想无声把茶盏奉上就退下。
奉茶的时候手一抖，碰到了滚烫的杯壁，她瑟缩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你不在承微宫，是去哪儿了。”君戚珩的桌面上摆着一把雕日月图样的长弓，弓身附着玄漆，紧绷的弦如冷厉的剑锋，稍有不慎就能取人性命，他漫不经心地数着桌上另一边摆好的箭矢，恰好西支箭。
幼梅暗自低头，不敢想他是问了自己的去处，但很是乖巧地说了实话：“奴婢去御膳房送盘子了，奴婢找不着路，就费了点时辰。”
“奴婢知罪，夏云姑姑说要扣奴婢半月的月俸……”
扣了她的月俸了，就别再罚她别的了。
幼梅说完话，听到身边人笑了一声。
“把头抬起来。”君戚珩伸手把西支箭矢拿到手中，命令道，“看下面。”
幼梅一咬牙，脑袋缓缓抬起来，先看见了帝王手中尖锐的箭矢，随后看见了底下刚才传出声音的……三个人。
这三人都被绑了起来，嘴上缠着布条被挡住了声音，两个太监，一个宫女，目眦欲裂地看着这边。
幼梅看着他们，又看见君戚珩桌面上的长弓，咽咽口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砰——！”一道声音响起，几支箭矢落在了桌面上。
幼梅眼睛快速扫到，随即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扼住，后背仿佛有一只蛇在游走，冰冷的蛇信吐在她的后颈上，让她呼吸都停滞住。
西支箭。
三个人。
是不是…她也有一支？
“站过去。”君戚珩轻轻擦拭着弓身，开了口。
幼梅抖着牙齿，呼吸间尽是寒意，她匆忙看看桌面的箭矢，再看看下方被绑的人，求饶着：“陛下、陛下奴婢知错了，真的——真的知错了，下次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再有下次了——！”
君戚珩看着她：“不听话？”
“听的听的、奴婢听话——”说罢，幼梅撑起身，走出去的第一步就栽倒了，她很快又爬起来，快步跑到那三人身边，骤然脱力一般跪趴下，抬头之时想讨好地说她听话了，却看见对着自己脑袋的一支箭矢。
弓——拉满了。
君戚珩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她憋红的眼睛，好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看着可怜得很。
拉满的弓箭稍稍偏离了位置，嗖地一声，箭矢射了出去。
离幼梅最远的一个小太监栽倒在地，倒地无声，不一会儿就有血涌了出来，沾湿了地面。
“跑哪儿去了。”君戚珩从桌面上拿起了第二支箭，刚搭上，往下一看，看见幼梅脑袋伏在地地面上，两手捂住耳朵，浑身都在抖。
像一只小兔。
他手指轻点弓身，以为幼梅捂住耳朵没听清，却很快听到了一声惊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呜呜…御膳房……”
不要吓她了，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君戚珩动作很连贯，很快射出了第二箭，看一眼幼梅，开口让她回来。
幼梅往前爬到一半，第三支箭射出去了。
她浑身都没力气了，呆呆地看着地面，手臂抬高，掩饰一般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剩下的一支箭矢被扔到了地面上，幼梅也趴覆在了地上，整个人仿若失了魂。
“在御膳房和谁说话了。”君戚珩还是没有放过她，居高临下看着她颤抖的模样，似乎在分辨她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怕成了这样。
幼梅用尽全力躲着他的视线，喃喃张口，念出的声音很小，但足够被人听见：“不认识…只说了几句话，没有故意来迟。”
君戚珩似乎并不相信，他往前几步下台阶，脚步声沉沉，提着长弓走下来，漆黑的弓身擦在衣袍绣的银色云纹上，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扣着弓身上的纹样，无声之间仿若战场上杀人见血的将军，最终走到幼梅身前。
“都说了什么。”他微微俯身，双目如寒霜一般冷冷地扫下。
幼梅脑子里乱得很，要让她从一堆混乱的思绪之中想起那些话，她一时半会儿还抓不住重点，只能囫囵地把那些话颠三倒西地说出来。
君戚珩只听着，片刻后从她面前离开，将长弓放到了架子上。
“看来九鸢的确是会挑人。”
他重新坐回大殿之上，沉黑的眸子扫过地上三具尸体，稍稍扣了下桌面，很快就有人从外面进来，将地上的三具尸体带了出去，再迅速来人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整个过程也没有遮掩，幼梅呆坐在另一边，愣愣地看着他们将殿内恢复原状，甚至一点血腥味也再也闻不见。
下一瞬，她控制不住地伸手捂住了嘴，偏过头，惊颤的瞳孔掩耳盗铃一般低垂下来。
有两人朝着她的方向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要把自己带出去，幼梅此刻又慌不着路地往上爬，像是忽然有了一股力气，她利落又迅速地爬上了台阶，到了危坐于龙椅上的帝王身侧，匍匐在地。
两个太监不敢再上前，站定在下方等着陛下发话。
君戚珩没有发话，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幼梅鬼鬼祟祟爬上来的举动，等底下的太监要上前把幼梅拉走的时候他的腿被人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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