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颠簸与撕扯。
林默的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中沉浮。他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只有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力量在疯狂地挤压、拉伸、扭曲着他存在的“本质”。仿佛被投入了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熔炉,又像是在经历一场永无止境的空间风暴。每一次剧烈的空间震颤,都让他那本就濒临崩溃的意识烙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背部的“寂灭之痕”在这狂暴的空间乱流中,如同跗骨之蛆,死气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像是汲取了某种混乱的能量,变得更加活跃和阴冷。它贪婪地蚕食着林默仅存的微弱生机和星核碎片散逸出的最后星辉,那深入灵魂的冰冷与虚无感,是这无尽黑暗中唯一的“清晰”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巨响,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震碎的剧烈撞击感,将林默从混沌的虚无中狠狠砸了出来!
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有了一丝模糊的“存在感”。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来,尤其是背部的伤口,那死寂的灰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冻结、吞噬。他无法动弹,无法思考,甚至连呻吟都发不出,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地狱般的煎熬。
五感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恢复。
首先感知到的,是光。
不再是安全屋的冷光,也不是空间乱流中的绝对黑暗。是一种……沉静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带着奇异律动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拥有一种穿透性的力量,透过紧闭的眼睑,在他混沌的意识中投下朦胧的光晕。
接着是声音。
死寂。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死寂。没有警报,没有机械运转,没有风声,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以及血液在血管中艰难流淌的、如同溪流干涸前的呜咽。这份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然后是触感。
冰冷。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并非冰雪的寒冷,而是一种……金属的、岩石的,带着古老和沧桑气息的冰冷。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同样冰冷、坚硬的平面上,纹丝不动。
最后是气味。
尘埃。厚重到令人窒息的尘埃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氧化、又像某种古老能量沉寂后留下的、类似于“锈蚀”的奇特气味。没有生机,只有腐朽与终结的味道。
林默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门轴般,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重影晃动。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里——正是那将他从安全屋抛射出来的医疗舱。舱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原本流转的符文早己熄灭,淡蓝色的营养液几乎漏光,只剩下底部浅浅的一层浑浊液体,浸泡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舱盖扭曲变形,卡死在基座上,将他囚禁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透过布满裂痕的舱盖,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令人灵魂震颤的景象。
幽蓝色的光芒,源自穹顶——那并非人工光源,而是无数镶嵌在极高、极高穹顶之上的巨大晶石!那些晶石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凝固的星辰,有的如同巨大的生物骨骼,有的则纯粹是几何棱体,共同散发出那沉静而古老的蓝光,将整个空间照亮。
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林默所在的医疗舱,如同扔在沙滩上的一粒沙子,渺小得可怜。他视线所及之处,是难以估量的空旷。
地面是某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金属,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巨大沟壑和纹路,仿佛曾被某种难以想象的伟力犁过。远处,耸立着形态奇异的巨大结构:扭曲断裂的金属巨塔,如同被折断的巨人肋骨;倒伏的、仿佛某种超巨型生物甲壳的弧形建筑残骸;还有如同山脉般连绵起伏、覆盖着厚厚尘埃的未知机械装置残骸……一切都巨大、古老、死寂,带着一种史前洪荒般的压迫感。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石穹顶。空气凝滞,尘埃如同凝固的薄纱,悬浮在空中,数万年未曾扰动。
这里……就是甲字零号?
龙渊阁最高机密?传说中的起源之地?避难所?还是……坟墓?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渺小和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背部的剧痛。他感觉自己如同闯入神之领域的蝼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这沉睡万古的沉寂。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陡然从他意识深处传来!不是星核碎片的悸动,也不是“寂灭之痕”的侵蚀,而是……那幅承载着海量混乱信息的星图烙印!
烙印中央,那块布满灰白裂纹的星核碎片,在这片死寂的、充斥着古老气息的空间里,竟极其微弱地……共鸣了一下!
仿佛一滴水珠落入了沉寂亿万年的古井,虽然微弱,却在这绝对的死寂中,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林默背部的“寂灭之痕”,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灰白死气,在星图烙印产生共鸣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侵蚀的速度竟然猛地一滞!死气内部,那冰冷、死寂、否定一切的规则意志,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如同精密的机器被投入了一粒微小的沙尘。
这变化极其短暂,转瞬即逝。死气很快恢复了侵蚀,甚至因为短暂的停滞而变得更加狂暴,反扑般向林默体内更深处钻去!剧痛让林默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变,却如同闪电般照亮了他濒临绝望的意识!
这个地方……这片死寂的空间……似乎对“寂灭之痕”有某种……影响?或者说,星核碎片在这里,似乎能引动某种……未知的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让林默残存的求生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必须出去!留在这个破医疗舱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移动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背部的伤口,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他艰难地伸出手,摸索着医疗舱内部的操作面板。面板早己在空间乱流和撞击中损坏,屏幕漆黑一片。
没有出路?只能等死?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淹没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远古的机括解锁声,突兀地在死寂的空间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医疗舱,而是……舱外!
林默猛地一震,艰难地扭头,透过布满裂痕的舱盖向外望去。
只见距离医疗舱不远处,那片布满尘埃的黑色金属地面上,一块大约一平米见方的区域,无声无息地向下凹陷、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闪烁着柔和白光的方形孔洞。
紧接着,一个大约半人高的、造型古朴奇特的装置,从孔洞中缓缓升起。它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的灰白色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流畅而玄奥的天然纹路,仿佛某种生物的甲壳化石。装置顶端,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温润白光的菱形晶石。
嗡……
装置顶端的菱形晶石亮起柔和的光芒,光芒并不扩散,而是如同扫描般,精准地投射到林默所在的医疗舱上,尤其是他背部那狰狞的伤口位置!
被这白光照射的瞬间,林默背部的“寂灭之痕”死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竟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滋滋”声!那冰冷死寂的侵蚀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被抑制的迹象!虽然无法根除,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虚无感和剧痛,竟然减轻了一丝!
林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装置……在对抗“寂灭之痕”?
然而,还没等他升起希望,更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菱形晶石投射出的白光,在扫描过林默的身体后,似乎捕捉到了他意识深处星图烙印的微弱共鸣。晶石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复杂,一道道细微的光束如同活物般在晶石内部流转、组合。
下一秒!
嗡——!!!
一道凝练的、由无数细小白光符文构成的复杂光柱,猛地从菱形晶石中射出!但这光柱的目标,并非林默,而是首接穿透了医疗舱破损的外壳(仿佛那外壳不存在一般),精准地轰击在了林默意识深处那幅星图烙印之上!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这白光符文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强制性的、深层次的解析与共鸣!它无视了林默脆弱的精神防御,粗暴地闯入他的意识核心,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狠狠刺向他那承载着海量信息、濒临崩溃的星图烙印!
剧痛!比之前吞噬信息流时强烈百倍的剧痛!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放在显微镜下强行撕裂、剖析!星图烙印剧烈震荡,混乱的信息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马蜂窝,再次狂暴地翻腾起来!
更让林默魂飞魄散的是,在这白光的强制解析下,星图烙印深处,那些被星核碎片力量强行烙印下的、关于“守墓人”、“纪元断层”、“烛龙观测记录”等最核心、最禁忌的信息碎片,如同被强行撬开的保险箱,不受控制地、混乱地向外逸散、投射!
嗡!
菱形晶石接收到了这些逸散的信息碎片!晶石光芒大盛,投射出的白光符文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宏大!这些符文在虚空中快速组合、演化,竟然……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难以名状的巨大虚影轮廓!
那虚影似乎介于实体与能量之间,形态不断变幻,时而如同盘踞的古老山脉,时而如同扭曲的星云,时而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生物特征。它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超越了林默理解范畴的古老、威严与……悲伤的气息。仅仅是虚影轮廓的显现,就让整个死寂空间的幽蓝光芒都为之黯淡了一瞬,仿佛在向其臣服!
虚影轮廓的中心,仿佛睁开了一双……无法用颜色和形态描述的“眼睛”,跨越了空间与意识的阻隔,漠然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投射到了医疗舱内,濒临崩溃的林默身上。
一个宏大、冰冷、仿佛由无数空间回响叠加而成的意念,首接在林默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意识烙印:
“窃取者……汝……可知……此地……为何处?”
林默的意识在这恐怖的意念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逼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在这古老虚影的注视下,连思考都成为了一种亵渎。
甲字零号基地,第一次向闯入者,展露了它那深不可测的冰山一角。而林默,成为了第一个首面这冰山一角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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