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雷托的目光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扫过新来的客人,不带任何特殊的含义。他端起滚烫的咖啡杯,又抿了一口,那极致的苦涩灼烧着舌尖,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明,强行压下了胸腔内因世界意志警告而翻腾的冰冷铅块感。
“哎呀,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呢!”铃木园子大大咧咧的声音打破了咖啡馆的宁静,她拉着小兰和柯南,目标明确地朝着店内另一处靠窗、但离阿玛雷托最远的角落位置走去。“就坐这里吧!视野好,还能看雨景!”
柯南被小兰牵着,顺从地跟在后面,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湛蓝色眼睛,却如同最高精度的雷达,不动声色地再次扫过整个空间。他的目光在阿玛雷托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个独自坐在最深处角落、穿着深色风衣、气质沉静得如同融入背景的男人。对方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看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是错觉吗?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对方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柯南心中警铃微作,但随即又自我否定。对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在雨天寻求片刻宁静的上班族或者自由职业者,也许是气质过于内敛显得有点特别?毕竟这里是东京,什么样的人都有。
“柯南君,想喝什么?热可可好不好?”小兰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谢谢小兰姐姐!”柯南立刻换上招牌式的天真笑容,甜甜地回答,将心底那点疑虑暂时压下。也许只是最近案子太多,神经太敏感了。
侍者很快为三人组送上饮品和甜点。园子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她们今天去逛的画展,小兰含笑听着,偶尔附和。柯南捧着热可可,小口啜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角落。
阿玛雷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时不时地扫过自己。他维持着绝对的静止,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极其平稳,只是专注于眼前那杯越来越凉的黑咖啡。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咖啡馆内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园子和小兰的轻声交谈构成了无害的背景音。然而,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下,却潜藏着只有他才能感知的、来自世界本身的巨大排斥力,以及一个敏锐小侦探本能的怀疑。他像一块礁石,任由暗流冲刷,表面却波澜不惊。
时间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中缓慢流逝。阿玛雷托杯中的咖啡己经见底。他抬手,示意侍者结账。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仓促或刻意。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呐,叔叔,你看起来好安静哦,是在想事情吗?”
柯南不知何时己经离开了座位,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点心小碟子,像是要去前台添点心,恰好“路过”阿玛雷托的桌边。他仰着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阿玛雷托,充满了孩子气的探究。
小兰和园子闻声看了过来。园子还笑着打趣:“柯南,不要打扰别人啦!”
阿玛雷托心中没有丝毫意外。这个小鬼的靠近,带着试探的目的。他非常清楚柯南见过他“阿玛雷托”的真面目。此刻的伪装,从发型、眼镜到气质和声线的微调,都是针对性的防御。 他缓缓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柯南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或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寂。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弧度极小,几乎算不上笑容,更像是一种礼节性的回应。
“嗯。雨声,让人放松。”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韵律感,完全符合一个在雨天咖啡馆寻求片刻安宁的普通人的形象。他刻意将声线放得比平时更温和一些,抹去了所有属于“阿玛雷托”的冰冷棱角。
这个回答和姿态,无懈可击。
柯南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简单到近乎敷衍的回答有点意外,但对方的态度太过自然平和,没有丝毫破绽。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这样啊!那叔叔你慢慢想哦!”说完,他端着碟子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前台,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阿玛雷托付了账,对侍者微微点头致意。他起身,拿起搭在旁边椅子上的风衣,动作从容不迫。他没有再看毛利兰她们那一桌一眼,仿佛她们只是咖啡馆里再普通不过的几件陈设。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门口,然后迈步,径首走向出口。
推开门,带着湿气的冷风立刻涌入。雨丝在路灯的光晕下斜斜飘落。他撑开随身携带的一把黑色长柄伞,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昏黄雨幕笼罩的街道,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转瞬间便消失在拐角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咖啡馆内,温暖的灯光和咖啡香气依旧。柯南端着一小碟新点心回到座位,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己然空了的角落座位。
“怎么了,柯南?还在想那个叔叔?”小兰细心地问。
柯南摇摇头,舀起一勺布丁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没有啦,只是觉得那个叔叔好像…有点孤单的样子。”他用了最无害的解释。但心底深处,那点莫名的、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如同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涟漪虽小,却久久不散。那个男人的平静,太彻底了,像一潭深不见底、连光线都透不进去的死水。这和他温和的语气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园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哎呀,东京这种大城市,孤单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安静呢!来来,小兰,快尝尝这个提拉米苏,超棒的!”
话题很快被园子带偏。咖啡馆恢复了之前的氛围,仿佛刚才那个沉默的客人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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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雷托没有立刻叫车。他撑着伞,在米花町略显清冷的雨夜街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而规律的沙沙声,像某种单调的白噪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驱散了基地和咖啡馆带来的双重压抑感。
世界意志的沉重压迫感,在离开咖啡馆、远离那个“主角”之后,如同退潮般缓缓减轻,但并未完全消失,仿佛一层无形的枷锁依旧套在身上。每一次与柯南的“偶遇”,都像是一次对世界规则的试探,每一次都伴随着这种令人窒息的警告。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警告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沉重。这绝非错觉。
他需要思考。思考这种“巧合”的频率是否在增加?思考世界意志的容忍底线究竟在哪里?思考自己这条在夹缝中求生的道路,还能走多远?以及…组织内部越来越严密的监控和琴酒那从不掩饰的审视目光。
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准备走向更繁华、更容易打车的主干道时——
嗡…嗡…
他贴身口袋里的加密手机,突然以一种极其轻微、却足以穿透雨声的特定频率震动起来。
不是常规的通讯器,而是组织核心成员之间用于最高优先级联络的加密频道!
阿玛雷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瞳孔在伞下的阴影中猛地收缩。这个时间点,这种优先级…绝无可能是闲聊或常规询问。
他保持着步速,不动声色地拐进旁边一条更窄、光线更暗、几乎无人经过的小巷。巷子两旁是居民楼的后墙,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垃圾桶,雨水顺着墙檐滴落,发出空洞的声响。
确认西周无人,也没有监控探头后,阿玛雷托才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耐心地等它震动完一个完整的预设周期(五秒),确保不是误触或干扰。当震动再次以同样的频率和间隔响起时,他才迅速从风衣内袋取出那部特制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
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行冰冷的、经过多重加密转译的简短文字信息:
「G:即刻返回。有变。」
发信人代号:G。琴酒(Gin)。
信息内容极短,却蕴含着巨大的压迫感和不祥的预兆。“有变”——组织里最忌讳的就是“变化”。任何计划外的“变”,往往意味着麻烦、失控,或者…清洗的开始。
刚刚完成一个“完美”任务,琴酒却在这个时间点,用最高优先级通道发出这样一条信息,要求他“即刻返回”基地…这绝不是嘉奖,更像是某种急切的召回,甚至…审判前的传唤?
是任务后续出了纰漏?山田那边失控了?还是…自己与柯南在咖啡馆的短暂“相遇”,己经被组织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捕捉到了?世界意志的警告,难道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压迫,也触动了组织敏感的神经?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边缘滴落,在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阿玛雷托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镜片后的眼眸深处,那潭死水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翻涌起深沉而危险的暗流。
他迅速删除了信息,将手机重新放回内袋。
没有丝毫犹豫,阿玛雷托转身,不再走向主干道,而是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更深地没入米花町错综复杂、灯光昏暗的后街小巷之中。黑色的伞影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快速移动,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目标明确地朝着组织基地的方向疾行。
雨,还在下。夜色更深沉。刚刚在咖啡馆短暂卸下的重担,此刻以十倍的分量,带着刺骨的寒意,重新压在了他的肩头。那“即刻返回”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绞索,悬在了未知的黑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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