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深海般包裹着她,沉溺着她。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沉浮、挣扎,无数破碎的、带着刺耳嗡鸣和剧烈疼痛的画面碎片如同湍急的暗流,反复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冰冷的枯井…幽咽的风声…渗血的青石板…林太医洞悉一切的眼神…朽木断桩深处蛰伏的恐怖…春杏那张惊恐扭曲的脸…手中冰凉滑腻的“毒点心”…还有那颠覆感知、将世界拉入粘稠泥沼的“时光缓流”…
最后,是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剧痛、眩晕、恶心…以及小桃那撕心裂肺、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哭喊…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艰难地从沈清梧干裂的唇缝中挤出。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瞬间涌入,如同烧红的钢针扎进眼底,带来剧烈的刺痛和眩晕!她猛地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小姐?!小姐您醒了?!您别动!别动!”小桃带着巨大惊喜和哭腔的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微弱光斑,在她混沌的感知中逐渐清晰。
沈清梧喘息着,重新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一点点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静怡轩主屋那熟悉的、布满蛛网的陈旧房梁。光线是从破窗纸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带着初冬清晨特有的惨淡清冷。
她微微转动眼珠,看到小桃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和担忧的小脸正凑在眼前。小丫头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此刻却绽放出巨大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光芒。
“水…”沈清梧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
“水!有!有!”小桃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手忙脚乱地跑到桌边,端起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半碗温热的清水。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沈清梧的头,将碗沿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微凉的清水滑入喉咙,带来一丝久旱逢甘霖的舒缓。沈清梧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感受着生命之水滋润着几乎干涸的脏腑。身体的每一寸都如同被拆散重装,酸软无力,尤其是头部,仿佛被无形的巨钳死死夹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沉闷的嗡鸣,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这是预支生存点、强行激活“时光沙漏”以及巨大精神冲击叠加后的残酷反噬。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小桃一边喂水,一边哽咽着,“您昏过去一天一夜了!怎么叫都不醒…奴婢…奴婢以为…”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一天一夜…沈清梧的心微微一沉。她强忍着眩晕和头痛,声音嘶哑地问:“春杏…怎么样了?食盒…点心…”
“小姐放心!”小桃连忙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一丝解恨和心有余悸,“您昏过去后,秋梨那丫头吓得跑去禀报了李总管…李总管很快就带人来了!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
小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快意:“李总管看到您昏死过去的样子,还有…还有奴婢死死护着的那块点心…春杏那贱人还想狡辩,被李总管带来的两个粗壮嬷嬷二话不说就堵了嘴拖下去了!拖走的时候…跟条死狗一样!李总管还当众狠狠踹了她一脚,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然后…然后他就让那两个嬷嬷把春杏拖走了…再没回来…听说…听说首接打死了扔去了乱葬岗…”
打死了…乱葬岗…
沈清梧闭上眼睛。深宫斗争的血腥与残酷,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带着浓烈死亡气息地展现在她面前。一条人命,如同蝼蚁般被碾碎。春杏或许只是颗棋子,但下棋的人,心狠手辣,弃子如敝履。这“胜利”,没有喜悦,只有冰冷的寒意和后怕。如果…如果不是她孤注一掷兑换了“时光沙漏”,此刻躺在乱葬岗的,就是她和小桃!
“后来呢…”她虚弱地问。
“后来…李总管让人把食盒和那块点心都拿走了…脸色阴沉得吓人,临走前只丢下一句话,说让您‘好生养病,安分守己’…”小桃模仿着李德全那阴鸷的语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还…还留下了秋梨…说让她‘好好伺候’您…”
留下秋梨…沈清梧的目光扫向门口方向。那个木讷胆小的宫女秋梨,此刻正垂着头,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边,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吓坏了。李德全留下她,是监视?是警告?还是…让她顶替春杏的位置,继续伺机而动?
巨大的疲惫和危机感再次席卷而来。她艰难地看向系统面板。
【生存点:1】
【状态:严重精神透支(剧烈头痛、耳鸣、眩晕、虚弱),中度营养不良。】
【精神负荷反噬剩余时间:约48小时(将随时间逐步缓解)。】
1点!前所未有的赤贫!状态栏一片刺目的警告红!尤其是那“严重精神透支”和48小时的反噬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小姐…您看…”小桃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担忧,打断了沈清梧的思绪。她端过来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大半碗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重苦涩药味的汤药。“这是…林太医开的药方,秋梨…秋梨从御药房领了药,刚煎好的…您…您要喝吗?”
御药房的药…沈清梧的目光落在碗中那深褐色的液体上。药味苦涩,但色泽浓郁,显然用料很足。这是皇帝“恩典”的一部分?还是…新的试探?新的毒计?
经历了春杏的投毒,她对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充满了本能的警惕。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反噬,让她急需药物调理。林太医…那个深不可测的老者…他的药,是救命稻草,还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放着吧…凉一凉…”沈清梧没有立刻去接,声音依旧虚弱。她需要观察,需要判断。她看向小桃,“冷宫…带来的东西…怎么样了?”
“都带来了!小姐放心!”小桃连忙点头,指向墙角,“您看!那几株菜苗!奴婢用破瓦盆装了些院子里的土,把它们小心移过来了!还有…还有那截木头…奴婢也藏在耳房最里面了!”她压低声音,指了指旁边那间更加阴暗的杂物耳房。
沈清梧的目光越过小桃,落在墙角。一个豁了口的破瓦盆里,几株瘦弱却顽强挺立的菠菜和芜菁幼苗,在初冬的微光中舒展着嫩绿的叶片。虽然经历了移栽的折腾,显得有些蔫蔫的,但生命的绿意依旧清晰可见。那是她在冷宫绝望中亲手种下的希望,是黑暗中的微光。
看着那几点微弱的绿色,一股奇异的暖流和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她几乎被恐惧和疲惫冻结的心田。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守护这一点点亲手创造的生机!
【宿主关注自身培育作物,生存意志与希望感提升。获得生存点:+1。当前生存点:2。】
系统的提示如同微弱的鼓励。
2点了!沈清梧精神微微一振。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不再是1点!她立刻将意识沉入系统面板。2点能兑换什么?
【初级兑换列表:】
* 【体力微弱恢复】:3点。(不够)
* 【简易陷阱制作】:3点。(不够)
* **【初级植物催生(微弱)】:微弱提升指定植物生长速度及生命力(范围小,效果弱,需消耗宿主微量精力)。兑换需:5点。(不够)**
* 【基础草药识别(强化)】:5点。(不够)
* **【精神舒缓(微弱)】:微弱缓解精神疲劳及头痛(效果弱,持续时间短)。兑换需:3点。(不够)**
2点…什么都换不了!连最基础的【精神舒缓】都差1点!沈清梧的心沉了下去。头痛和眩晕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48小时的反噬…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目光再次落在那碗深褐色的汤药上。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喝,还是不喝?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地杵在门边的秋梨,似乎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怯生生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安:
“才…才人…药…药快凉了…御药房…御药房的管事公公说…说这是…是陛下特意吩咐…用…用最好的药材煎的…让您…务必按时服用…”
陛下特意吩咐?!
沈清梧的心猛地一跳!皇帝的关注…竟然如此“细致入微”?连她喝的药都“特意”关照了?这究竟是恩宠…还是…更深的掌控和试探?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巨石,再次沉沉压上心头。这碗药,瞬间变得重逾千斤!喝下去,可能是救命良方,也可能是穿肠毒药!不喝…就是抗旨!就是辜负“圣恩”!
静怡轩这潭看似平静的水,底下涌动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皇帝的“恩典”,李德全的怨毒,林太医的窥探…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西面八方收紧!
沈清梧的目光,缓缓从药碗移向墙角那几株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嫩绿幼苗。那微弱的绿意,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映在她因剧痛和眩晕而略显涣散的瞳孔里。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药…给我…”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桃担忧地看着她,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了过去。
沈清梧接过药碗。粗陶的碗壁传来温热的触感,深褐色的药液微微晃动,倒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苦涩的药味更加浓郁,首冲鼻腔。
是恩赐?还是毒饵?
是生机?还是陷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是刀尖上的舞蹈。示弱也好,隐忍也罢,都只是手段。活下去,积蓄力量,弄清楚所有的谜团,找到真正的生路…才是唯一的目的!
她闭上眼,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庄严而悲壮的仪式,将碗沿凑到唇边。
苦涩的药液带着滚烫的温度,滑入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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