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六年端午的晨雾还未散尽，周佩兰踩着青石板走进周家染坊。竹篮里的菖蒲沾着露水，叶尖滴落的水珠在石板上砸出小坑，与她二十年后女儿春桃踩过的坑洼分毫不差。前院的晒布场飘着新染的蓝印花布，布上的东洋菊图案被晨雾洇得模糊，和永昌纺织厂女工围裙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佩兰嫂子，今儿要染贡缎。"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袖口磨出的破洞露出里面的红布里子，与周仲麟平安扣的内衬完全相同。佩兰将菖蒲插在染缸边，看见缸中浸泡的白坯布泛着诡异的青蓝色，这颜色让她想起三年前在琉球见过的深海鱼，鱼鳞在月光下就泛着同样的光泽。
后巷传来独轮车的吱呀声。佩兰掀起门帘，看见两个脚夫推着盖着油布的木箱经过，木箱缝隙里掉出的棉絮沾着暗褐色膏体，和周老太太烟枪里的膏体一模一样。她想起昨夜听见的对话，账房先生说"端午的货要走琉球"，这航线与沈砚秋父亲航海日志里的记录完全一致。
"嫂子，帮我递把染棒。"年轻的染工阿顺探出头，他耳后有颗红痣，和苏曼殊照片上的红痣位置相同。佩兰递过枣木染棒，触到棒身刻着的"壬"字，与验工房桌面的刻痕完全相同。阿顺染布时，袖口滑下，小臂上纹着东洋菊，花心处刺着个"兰"字，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正午时分，佩兰蹲在井边洗菖蒲，看见水面映出的染坊后院。那间常年上锁的偏房今天虚掩着门，门缝里飘出甜腻的气味，与周老太太翡翠烟枪里的味道完全相同。她想起女儿春桃脖子上的银锁，锁面鸢尾花的雕刻和偏房门上的雕花如出一辙，突然握紧了手中的菖蒲。
"看什么呢？"周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翡翠烟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佩兰转身时，看见她腕上的翡翠镯子，与沈砚秋母亲的镯子一模一样，只是镯面多了道裂纹，像极了她女儿春桃将来会有的银锁裂痕。"端午要给祖宗上香，别乱跑。"
偏房的门在风中吱呀作响。佩兰假装去晒布场收布，趁机溜到偏房外，看见地上散落着油纸，油纸上用糖霜画着商船，船帆绣着东洋菊，和阿殊旗袍内衬的花纹完全相同。糖霜遇水汽显影出"莱茵织法"，这西个字让她想起丈夫临终前说的"德国军工布"，笔迹与周仲麟的笔迹一模一样。
突然，偏房里传来瓷器碎裂声。佩兰扒着门缝望去，看见周老太太正将蓝黑色的液体倒进瓷罐，液体蠕动的样子和永昌纺织厂染缸里的液体别无二致。罐身绘着缠枝莲，与沈家织机的纹样如出一辙，只是花心处嵌着颗黑曜石珠，和周家宗祠绣绷上的珠子完全相同。
"佩兰嫂子！"阿顺的声音从晒布场传来，他手里举着匹布，布纹里暗藏的"人"字形斜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佩兰想起丈夫说过这是德国军用帆布的织法，和永昌纺织厂的织法一模一样。她转身时，看见周老太太站在偏房门口，翡翠烟枪指着她，烟锅里的膏体泛着诡异的蓝黑色。
端午的雄黄酒香混着染缸的酸气，佩兰的心跳得像织机的梭子。她想起女儿春桃还在工棚等着，想起丈夫临终前让她查的"鸢尾花标记"，突然抓起竹篮里的菖蒲，刺向周老太太的手腕。翡翠镯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铜扣，与周仲麟平安扣上的铜扣分毫不差。
"抓住她！"周老太太的声音尖利，两个脚夫从偏房冲出，袖口缠着的红绳打了个双鱼结，和沈砚秋遗失的翡翠镯子上的绳结完全相同。佩兰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蓝黑色的液体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和王大麻子死时的声响一模一样。
跑到染坊门口时，佩兰回头望了眼。周老太太正用烟枪点燃油纸，火光中，偏房墙上的东洋菊壁画被烧成灰烬，露出底下刻着的"麟"字——周仲麟的名字。这一幕和二十年后春桃在账簿里看到的情景别无二致，只是当时的佩兰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将成为女儿一生的线索。
端午的龙舟鼓声远远传来，佩兰攥着半块从偏房捡的蓝印花布，布上用"打籽绣"绣着未完成的凤凰，和春桃木箱里的绣布如出一辙。她不知道，这块布将在二十年后成为女儿追寻真相的钥匙，而她此刻踩过的青石板，将来会留下女儿相同的脚印。
晨雾渐渐散去，周家染坊的幌子在风中飘扬，幌子上的鸢尾花被阳光照得发亮。佩兰消失在巷口的瞬间，手里的蓝印花布掉在地上，布角露出用鸦片膏写的"毒蓝"二字，和永昌纺织厂染缸里的字迹完全相同。这两个字在端午的阳光下微微发烫，像一个沉睡的诅咒，等待着二十年后被女儿春桃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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