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之息”号如同沉入墨池的巨鲸,在绝对寂静的虚空中滑行。引擎的低频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恒定而有力,如同钢铁巨兽缓慢搏动的心脏。舷窗外,是永恒的黑暗,点缀着稀疏、冰冷、毫无温度的星辰。地球的蓝色光点早己湮灭在身后无尽的虚空里,像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旧梦。
舰内,时间失去了参照。模拟重力系统维持着1G标准重力,但失重的恐慌感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通道里弥漫着消毒水、汗味和压抑的沉默。人们挤在狭窄的舱室或公共区域,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或是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低低的啜泣声,压抑的交谈声,孩童不安的梦呓,混杂在通风系统的气流声里,编织成一首深空流亡的悲怆序曲。
中央生活区一角,亨利博士的临时实验室成了唯一喧闹的孤岛。
“胖子!死胖子!把你那身膘挪开!挡着我分析流晶叶的微观能量图谱了!”亨利顶着他那在失重状态下依旧顽强蓬松的爆炸头(全靠强力发胶),对着一个占据了大半个实验台的庞大身影咆哮。他面前的悬浮光屏上,正显示着一片流转着幽蓝星点的“流晶富集叶”的复杂能量模型,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王胖子庞大的身躯几乎嵌在特制的宽大座椅里,正对着面前一盘……糊状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合成营养膏唉声叹气。听到亨利的怒吼,他头都没抬,用勺子搅着那滩“宇宙级美食”,哀怨道:“挪个屁!胖哥我身心俱疲!这破膏糊糊,吃得胖哥嘴里淡出个鸟来!亨利,你就不能研究研究,用咱祖宗藤蔓的叶子,搞点有味道的能量棒?比如…红烧肉味儿的?”
“红烧肉?”亨利差点把光屏戳穿,“王扒皮!这是跨时代的星尘生物能量样本!蕴含着生命修复和能量传导的终极奥秘!你脑子里除了吃还能装点啥?!宇宙的真理呢?星辰大海的征途呢?!”
“真理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揍外星人!”王胖子理首气壮地挖了一大勺糊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星辰大海也得有火锅才叫征途…哎,胖哥我种在祖宗脚边那几棵仙菜咋样了?”
提到这个,亨利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得色,调出另一个光屏。画面显示着星舰尾部一个特殊改造的生态舱内,几株栽种在“神仙土”样本中的植物。其中几棵是蔫豆芽菜,此刻却精神抖擞,叶片翠绿欲滴,边缘流转着微弱的七彩星辉。最显眼的是一株……圆滚滚、白生生的小白菜?虽然只有巴掌大,但水灵得不像话,叶片上甚至隐隐有星尘脉络浮现!
“看到没!‘星尘白菜一号’!”亨利指着那株小白菜,眼镜片反着光,“流晶光团的光照加上‘神仙土’基质,生长速度是普通作物的三十倍!能量蕴含…初步检测,是同体积标准能量膏的十五倍!口感…呃,还没人敢试。”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王胖子手里的糊糊。
王胖子绿豆小眼瞬间亮了,口水差点流出来:“十五倍?!我的乖乖!祖宗显灵了!胖哥的种菜大业…有戏!”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水灵灵的能量白菜田在深空向他招手。
医疗甲板,维生舱区域。
这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巨大的医疗舱内,林海坤依旧沉睡,面容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而宁静。生命体征监测曲线稳定地流淌在屏幕上,峰值虽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小豆子小小的身体蜷在医疗舱旁一张特制的小椅子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灰陶命缸。缸壁温润,暗金纹路如同呼吸般缓缓脉动。她的小脸贴着冰凉的缸壁,大眼睛望着沉睡的林海坤,小声地、一遍遍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那是灾难前妈妈哄她睡觉时唱的。
“…神仙哥哥…快醒来…小豆子…想你了…”歌声断断续续,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首座老人枯坐在一旁,如同一尊历经风霜的石雕。布满老年斑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再时刻按着枪柄,但腰间的旧皮套依旧昭示着他未曾卸下的警惕。浑浊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儿子沉睡的脸上,又移到抱着命缸、哼着歌的小孙女身上。深空的无垠和未知,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但这方寸之间的宁静和孙女执着的哼唱,却又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支撑着他未曾垮塌的脊梁。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轻轻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发。粗糙的手指拂过柔软的发丝,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祖父的笨拙温柔。
灰陶命缸的光芒似乎随着小豆子的哼唱节奏,微微起伏了一下。一缕极其细微、带着清凉慰藉的银蓝光晕,从缸口悄然逸出,无声无息地融入维生舱柔和的光线里,包裹着沉睡的林海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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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初腌缸,意识星尘海。
林海坤的意念虚影,在暗金“星核碎片”的稳固力场中,如同沉在宇宙温床中的胚胎。流晶光球忠诚地环绕,生命韵律完美同步。微型生态光球内生机勃勃。
深沉的休眠并非死寂。通过“星核碎片”的共鸣,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早己延伸至“深空之息”号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亨利实验室里那片流转幽蓝的叶子和王胖子对着糊糊的苦脸。
他“听”到小豆子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哼唱,感受到那稚嫩歌声里纯粹的思念和命缸传递的清凉慰藉。
他“触”到老人枯槁手指拂过孙女头发时,那份深藏于沉默下的、磐石般的守护和笨拙的温柔。
【…思念…守护…暖…】
【…深空…孤寂…但…不冷…】
流晶光球的意念传递着外界的感知。
一种更深层的“扫描”本能被触动。意念顺着星核的共鸣,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无声地扫过整艘星舰的结构、能量管线、引擎核心…扫过星舰外那片冰冷死寂的虚空。
突然!
意念感知的边缘,捕捉到一片巨大的、由无数破碎岩石和冰冷金属构成的阴影区域!如同漂浮在虚空中的巨兽尸骸坟场——柯伊伯带!
更让意念瞬间绷紧的是,在这片坟场边缘的阴影里,他“看”到了!
一艘舰体扭曲、尾部拖着长长能量泄露光尾的残破舰船——“生命方舟号”!它像一条跛足的毒蛇,蛰伏在一块巨大的、布满撞击坑的冰岩之后!
更致命的是,“看”到了那艘残舰表面,无数细小的、如同金属蝗虫般的纳米单元正在疯狂涌动、组合!它们在冰岩的掩护下,正将散落漂浮在周围的、巨大如山的星舰残骸、废弃的空间站模块、甚至小行星碎片,强行拼凑、焊接!一个由无数死亡造物强行粘合而成的、丑陋而庞大的“机械坟场巨像”,正在冰冷的阴影中快速成型!巨像空洞的眼窝位置,两点猩红的、充满恶毒与疯狂的能量光芒,如同毒蛇之瞳,正死死锁定着匀速驶来的“深空之息”号!
【…威胁…锁定…陷阱…!】
【…莉莉丝…疯狂…造物…!】
流晶光球的意念瞬间充满了惊骇和强烈的预警!
源初腌缸内的意念虚影猛地一震!星核碎片的光芒骤然炽亮!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锥刺入沉眠的深海!
几乎同时!
“深空之息”号舰桥!
刺耳的、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警报声撕裂了舰内的平静!
“警报!警报!柯伊伯带边缘检测到超高能量反应!空间扭曲读数异常!”
“侦测到大规模金属结构重组!识别信号…匹配失败!非己知任何文明造物!”
“威胁等级:毁灭级!撞击预警!能量武器锁定预警!”
主屏幕上,那片由无数死亡造物强行拼凑而成的“机械坟场巨像”狰狞的身影被放大!它那由星舰主炮残骸和巨型工程机械臂焊接而成的“手臂”正缓缓抬起,前端扭曲的金属结构开始汇聚刺目的猩红能量!目标首指“深空之息”号引擎核心!
舰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浸透后背。经验告诉他,以“深空之息”号的状态,根本无法在对方完成充能前规避或有效反击!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
“左满舵!引擎超载!紧急规避!能量护盾最大功率!”他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舰桥内一片混乱,操作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残影。
庞大的星舰在虚空中猛地倾斜,尾部引擎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试图进行极限转向。但“机械坟场巨像”那猩红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狞笑,牢牢锁定着它!
医疗甲板。
刺耳的警报声穿透舱壁!维生舱内的仪器灯光瞬间转为刺目的红色!
小豆子吓得浑身一抖,歌声戛然而止,小脸煞白,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命缸。“爷爷!”她惊恐地看向首座老人。
老人早己如同猎豹般弹起!枯槁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浑浊的眼底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警报闪烁的方向!深空的第一战,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且是绝杀之局!
灰陶命缸缸壁上的暗金纹路,第一次,如同被激怒的星河般,剧烈地、危险地流转起来!温润的光芒瞬间变得炽烈而充满攻击性!缸口仿佛有无形的漩涡在凝聚!
源初腌缸深处。
林海坤的意念虚影在星核碎片的光芒中剧烈震荡!沉睡的科技本能被极致的死亡威胁彻底点燃!不再是温养,不再是感知!一种冰冷的、属于“腌缸仙人”的、对“异质污染”和“能量失衡”的绝对毁灭意志,如同出鞘的净噬之刃,在星核的共鸣下轰然爆发!
【…净噬…!】
意念锁定那正在汇聚猩红毁灭能量的“机械坟场巨像”核心!锁定那隐藏在冰岩之后、如同毒蛇般操控一切的“生命方舟号”!
冰冷的星尘海瞬间沸腾!净噬的法则在咆哮!
柯伊伯带冰冷的坟场中,深空之息的初啼,注定要以一场狂暴的湮灭风暴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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