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嘶哑的“住手！”
像一把生锈的刀，划开了这冷宫令人窒息的死寂。
七皇子李稷抵在颈间的碎瓷片被生生止住。
他黑沉沉的眼珠转向那个肩头冒着血、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人。
她的眼神，有怜悯，有惊恐，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强硬？
这种强硬他见过一次，那双眼睛冷冷俯视过他。
“我不管你这瓷片怎么来的，还有你现在怎么想，但你先听我说句话！”
江思知的声音有些颤抖。
疼的，刚才扯到了。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想死可以，但别想拉我们这些无辜的给你垫背！”
我刚来啊，大哥！
而且听那个前男朋友的话，你死我也就不用活了！
冷静啊！兄弟！
李稷死死咬着嘴唇，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里的恨意和绝望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
刚刚碎瓷锋利的边缘，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的母妃…死了。”
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寒意。
“被‘父皇’…一杯毒酒！他们说母妃勾结外族…意图…谋反！”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却被他死命逼着。
“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罢了！”
角落里，八皇子李琰也紧紧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十一皇女李昭阳被他的嘶吼吓得一哆嗦，“哇”地一声终于哭了出来，稚嫩的哭声在空荡的殿宇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乱了，全乱了！
江思知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顾不上肩头撕裂般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猛地撑膝盖，挪到李稷面前。
动作牵动伤口，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单薄的囚衣。
“听着！”
她喘息着，首视着李稷那双绝望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砸在他心上。
“蝼蚁尚且偷生！你死了，谁记得你母妃？谁替她洗刷冤屈？是让害她的人拍手称快，还是让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跟着你一起被处死？！”
她的目光扫过瑟缩的李琰和哭泣的昭阳。
李稷的身体猛地一僵，抵在颈间的瓷片微微颤抖。
那双充满死寂和恨意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撬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江思知眼中厉色一闪，右手快如闪电！她没有练过武，但到底比这孩子年长几岁，力气大了几分。
她准确地扣住李稷手腕的某个穴位，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瞬间酸麻脱力！
“当啷！”
碎瓷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稷惊愕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再看向眼前这个脸色惨白、气息急促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江思知强忍着眩晕，一把将他拉过来，迅速检查他颈间的伤口——只是浅浅的划伤，渗了点血珠。
幸亏没事，妈的刚刚真是命悬一线啊。
这小子死了，我现在也要完蛋！
她松了口气，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下摆。
幸亏是古代的冬天，一层套一层的。
用牙咬住一端，单手操作，动作麻利地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压迫包扎。
“想报仇，先学会活着。”
她丢下这句话，不再看李稷复杂的眼神，安慰起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李琰和哭得打嗝的昭阳。
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俩小的就收敛很多。
比起那个大的，这俩小的真是好忽悠多了！
……
安顿好三个小屁孩后，江思知只感觉自己肩伤在恶化。
暂时没有找到药，只能用冰冷的雪水勉强清洗伤口，找了条还算洗干净的布条包扎。
高烧开始反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晚膳时分。
食物是太监从门缝塞进来的、几个冻得硬邦邦的粗面馍馍和一罐不怎么热的粥。
侃侃足够西个人分食。
好歹是皇子皇女还有宫妃，就给吃这个？
皇帝脸面不要了？
看着昭阳太小，李琰默默把自己的粥成两份，多分给妹妹一些，等妹妹剩下自己才吃。
李稷则沉默地接过江思知硬塞给他的那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只喝冰水。
然后把自己那份粥倒出一份，吃完后塞到蜷缩在床上、因高烧而昏沉的江思知身边。
江思知看了一眼，也没推辞。
起身喝掉。
入夜
江思知在高烧的混沌中，模模糊糊感受到身边细微的动静和孩子压抑的啜泣。
医生的本能让她即使在意识模糊时，也下意识地去摸昭阳的额头。
艰难起身。
走到两个男孩的房间，给两个孩子盖了下被子。
等她走后，两双明亮的眼睛亮起又闭上。
一种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扭曲又脆弱的依存关系，在冰冷的寒殿里缓慢建立。
第二日午后，那扇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送饭的小太监，而是那个宣旨的老太监——福安。
他依旧裹着厚实的皮裘，但今天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食盒，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像打量物件般扫过殿内。
江思知靠着冰冷的墙壁出门行礼，高烧稍退，但脸色蜡黄，嘴唇干裂。
受制于人啊！！
我一病人还要来行礼，万恶的封建社会！！
三个孩子立刻警惕地聚到她身前，李稷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福安的目光在李稷颈间包扎的布条上停顿了一瞬，又掠过江思知肩头明显恶化的伤口和孩子们冻得发青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了然。
他将食盒放在地上，声音平板无波：
“江才人，陛下念及三位殿下年幼，特赐些热食。”
食盒打开，竟是一罐温热的粟米粥，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碟小菜！
这些对饥寒交迫的西人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昭阳的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思知的心却沉了下去。
皇帝的“恩赐”？
在这种时候？
这怕不是警告和提醒——你们还活着，是因为朕的“恩典”，别妄动其他，也别轻易死了。
“多谢陛下恩典。”
江思知哑声道，示意孩子们去拿。
福安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目光投向窗外晦暗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刻意的“提点”：
“这几日，外头可不太平呐。定国公在朝堂上，可是为‘肃清叛逆余毒’费尽了心力…北境那边，狄戎也蠢蠢欲动，说什么…要为他们‘流落大魏的明珠’讨个说法？”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八皇子李琰那头微卷的黑发和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幽蓝的眼眸。
狄戎口中的明珠正是他的母妃。
李琰的小脸瞬间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江思知身后缩了缩。
福安继续慢悠悠地说：“至于七殿下…陛下仁厚，可这谋反大罪的血…终究是沾了身啊。外面多少人盯着这‘寒殿’，就等着揪出错处，好彻底断了这‘祸根’呢。”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李稷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怜悯。
李稷猛地低头，牙咬的死死的，指甲扎入手中，却被江思知一把按住手腕。
江思知感觉能摸到他暴起的血管。
“公公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江思知的声音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在这寒殿一日，妾身便会‘安分守己’，教三位殿下…‘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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