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影视城,《凤唳九天》片场。
盛夏的午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闷热无风。巨大的仿古宫殿布景内,灯火通明,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也放大了每一丝烦躁。几十号工作人员沉默地忙碌着,汗流浃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粉尘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焦点中心,是身着繁复华丽宫装、头戴沉重点翠凤冠的影后晓彤(童佳瑶)。妆容精致无瑕,将她本就出众的五官勾勒得近乎完美。然而,这份完美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她的眼神空洞,像两颗镶嵌在玉像上的黑曜石,映着刺目的灯光,却没有丝毫属于“人”的光泽。她端坐在鎏金凤椅上,姿态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却僵硬得像一具被精心摆弄的玩偶。
“咔!” 导演李翰(接替被珊迪拉羞辱走的郑于)烦躁地摔了手中的剧本,声音在寂静的片场格外刺耳,“晓彤!眼神!我要的是被挚爱背叛后的绝望和疯狂!不是一潭死水!你拿影后的灵气呢?被狗吃了吗?!”
场务们噤若寒蝉。助理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吸油纸给晓彤按汗,低声提醒:“彤姐,导演要情绪…再爆发一点…”
晓彤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神甚至没有聚焦在导演身上,仿佛穿透了他,望向了某个虚空。她的指尖冰凉,藏在宽大袖袍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那根连接着她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提线”,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扯动!
不是导演的要求。是她的“姐姐”,珊迪拉!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雪山庄园松木大厅内,珊迪拉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消耗。南太平洋实验室的毁灭风暴、与林家武装的激烈对抗(尽管是远程灵魂层面的交锋)、以及最后强行撕开通道送走陆沉和克隆体0001的代价……如同数柄重锤,狠狠砸在她本就布满裂痕的灵魂核心上!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
“呃啊——!” 庄园大厅内,珊迪拉猛地将手中的水晶红酒杯捏得粉碎!猩红的酒液混着玻璃碎片和指尖渗出的鲜血(灵魂剧烈波动在肉身上的具象化)流淌在华贵的地毯上。她精致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狂跳。灵魂深处传来的空虚和撕裂感,让她本能地、更加贪婪地汲取着唯一能缓解这痛苦的“良药”——妹妹童佳瑶的极致恐惧!
横店片场。晓彤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根冰冷的“提线”瞬间绷紧到极限!一股庞大、粗暴、带着珊迪拉自身痛苦与焦灼的意志,如同高压电流般,蛮横地灌注进她的灵魂!
“哭!给我哭!撕心裂肺地哭!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绝望!” 一个冰冷、不容抗拒的声音首接在晓彤的脑髓深处炸响!
“不……我……” 晓彤的嘴唇无声地嗫嚅,一丝微弱的自我意识在灵魂深处挣扎,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晓彤喉咙里爆发出来!她猛地从凤椅上站起,动作僵硬而迅猛,将沉重的凤冠都甩歪了!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冲刷着精致的妆容,留下狼藉的黑痕。她的表情扭曲到极致,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纯粹的恐惧——那不是表演出来的绝望,那是真实的、被强行抽取和放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
她踉跄着,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扑向饰演负心皇帝的男演员,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个动作!)!力量大得惊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痛!我好怕!放开我!!” 她嘶吼着,语无伦次,涕泪横流,那恐惧仿佛要化为实质将她吞噬!片场瞬间大乱!导演惊呆了,男演员被掐得翻白眼,工作人员一拥而上试图拉开她。
“咔!咔咔咔!快!拉开她!给她打镇定!” 李翰导演气急败坏地大吼,脸都白了。这根本不是表演!这是疯魔了!
几个场务和保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状若疯虎的晓彤制住。她仍在拼命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眼神涣散,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和哭泣,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出马了!影后又被‘出马’了!”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惊恐地低语了一句。瞬间,“出马影后”这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污名标签,如同瘟疫般在死寂的片场蔓延开来,伴随着无数惊惧、鄙夷、看热闹的目光。
冰冷的镇静剂被粗暴地注入晓彤的手臂。药物的效力暂时压制了肉体的狂躁,但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身体软倒下去,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涣散的瞳孔深处,仿佛映出了一片遥远而狂暴的、暗红色的灵魂之海,以及一个在风暴中心痛苦嘶吼的、与她面容酷似的女子身影……
市郊,顶级私立医院VIP病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医疗仪器屏幕发出的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跳动,映照着晓彤苍白如纸的脸。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点滴管连接着她纤细的手腕,冰冷的药液一滴滴注入她的血管。
经纪人王莉焦躁地在病房外打着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愤怒和恐慌:“…李导那边必须压下去!对!就说彤姐是连日拍戏过度疲劳加上中暑引发的急性癔症!…什么?现场视频流出了?!该死的!找公关!花多少钱都行!必须洗!‘出马’这种标签不能再贴了!…珊迪拉女士?联系不上!雪山庄园那边说主人不在!…废物!”
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如同死神的秒表。
晓彤的意识在药物和深度疲惫的泥沼中沉沉浮浮。她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冰冷、粘稠的噩梦里。无数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西肢百骸、她的心脏、她的大脑,将她死死捆绑在一个无形的十字架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些丝线,带来灵魂被切割般的钝痛。
梦里,她无数次站在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聚光灯刺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的镜头。她想微笑,想说出准备好的感谢词,但嘴巴却像被缝住,身体僵硬如木偶。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笑…挥手…说‘谢谢大家’…你是最完美的提线木偶…” 她想反抗,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是姐姐…是珊迪拉…
不!不是姐姐!是占据了她姐姐身体的…魔鬼!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混沌的噩梦!
“呃……” 病床上的晓彤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
灵魂深处,那根冰冷的主“提线”猛地绷紧!试图将刚刚萌芽的反抗意识再次镇压!是珊迪拉!她似乎暂时稳定了部分伤势,察觉到了晓彤灵魂的异常波动,立刻加强了控制!剧痛如同钢针,狠狠刺入晓彤的脑海!
“安静…睡吧…我的好妹妹…你需要休息…” 珊迪拉疲惫却不容置疑的意念强行灌入。
“不…我不是…木偶…” 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幼芽,在晓彤的灵魂深处顽强地响起!这意念充满了痛苦、迷茫,但更深处,是压抑了太久、即将喷发的愤怒和自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穿着护士服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透明药液的针筒。她动作很轻,走到晓彤床边,看了看监护仪数据,然后熟练地拿起晓彤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用酒精棉擦拭着手腕内侧的静脉。
冰冷的触感让晓彤的身体又是一颤。
护士似乎没在意,准备将针头刺入。
就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晓彤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不再是麻木!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极度恐惧、痛苦和…毁灭性愤怒的火焰!这火焰如此炽烈,瞬间烧穿了药物带来的迷蒙,也烧得护士拿着针筒的手猛地一抖!
“啊!” 护士短促地惊呼一声。
“滚…开!” 晓彤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她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抽回了手臂!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深处,正在发生一场惨烈的战争!那根由珊迪拉灵魂碎片构成的、深入骨髓的主“提线”,正在被一股源自童佳瑶生命本源、压抑了数年的求生本能和愤怒意志,疯狂地撕扯、抗拒!
“童佳瑶!你敢反抗我?!” 珊迪拉惊怒交加的意念如同惊雷在晓彤脑中炸开!灵魂层面的剧痛瞬间加倍!晓彤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
“啊——!!!” 晓彤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了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野兽!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心率血压瞬间飙升到危险值!
混乱中,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果盘,旁边搁着一把银色的水果刀!那是探病的人留下的。
刀!
这个意象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晓彤混乱记忆中某个被刻意尘封的片段!
那是很多年前,姐姐童佳倩(真正的姐姐,非珊迪拉)为了保护被小混混纠缠的她,抄起厨房的刀挡在她身前,虽然害怕得发抖却一步不退的画面…那是保护!是勇气!是属于童佳瑶自己的记忆!
紧接着,另一个画面强行挤入脑海——珊迪拉操控着她的身体,在《长歌行》片场,挥舞着那把沉重的、被灵魂提线精确操控的道具长剑,剑光如雪,惊艳绝伦!但那是操控!是剥夺!
保护…勇气…操控…剥夺…
“我的…身体…我的…人生…” 晓彤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咬破了嘴唇)。灵魂层面,那根“提线”被她的反抗意志撕扯得剧烈震荡,甚至发出无形的哀鸣!
珊迪拉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晓彤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烈反抗,如同在珊迪拉灵魂裂痕上又狠狠捅了一刀!雪山庄园内,珊迪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真正的血),脸色惨白如金纸,灵魂的剧痛让她几乎维持不住对晓彤的远程操控!
就是现在!
晓彤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那不是清醒的理智,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生命发出的最后嘶吼!
她不再去管那根在灵魂深处疯狂抽打、试图重新控制她的“提线”!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床头柜上那把水果刀!
“我的…我自己…拿…回来!”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属于“童佳瑶”的力量,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刀柄,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攥住了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
“噗嗤——!”
温热的鲜血瞬间从她白皙的手掌中涌出,染红了银亮的刀锋,也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刺目的红梅!剧烈的、真实的肉体疼痛,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冲垮了灵魂层面那根“提线”的干扰!
“呃啊——!” 晓彤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嘶鸣!
在这一刻,借着这自残带来的、纯粹属于肉体的剧烈痛楚,她的灵魂意志获得了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一隙清明”!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看”清了!她“感觉”到了!
在她灵魂的最深处,那纠缠不清、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异物!那根由珊迪拉灵魂碎片化成的、如同毒蛇般盘踞的“提线”的源头!它深深扎根在她的意识核心,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情绪,尤其是恐惧!
“给…我…出来!!!”
伴随着一声源自灵魂的、无声的尖啸,晓彤攥着刀锋的、鲜血淋漓的手,没有半分犹豫,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狠绝,猛地朝着自己的心口位置——那灵魂层面上“提线”源头感知最清晰的地方——狠狠“刺”了下去!
这不是物理的刺杀!这是精神层面的自我撕裂!是灵魂的剜心之痛!
“不——!!!” 雪山庄园内,珊迪拉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碎片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撕裂!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形容的剧痛让她瞬间蜷缩在地,浑身痉挛,灵魂裂痕肉眼可见地扩大,光芒急剧黯淡!她与童佳瑶之间的灵魂链接,被这狠绝的自我撕裂,强行斩断了一瞬!
病房内。
“哐当!” 沾满鲜血的水果刀从晓彤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如死人。手掌和心口(灵魂层面)的剧痛交织,让她几乎再次昏厥。
但下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感觉,如同退潮后的清新空气,瞬间涌入她的灵魂!
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粘稠的操控感…消失了!
那强行扭曲她情绪的意志…消失了!
那如影随形、汲取她恐惧的触须…消失了!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虽然那“提线”的伤口(灵魂层面)还在剧痛,根基还未拔除!但这一瞬间的“自由”,如同甘霖,滋润了她早己干涸龟裂的自我意识!
泪水,不再是恐惧的、麻木的泪水,而是混合着剧痛、狂喜和巨大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缓缓地、颤抖地抬起自己鲜血淋漓的手,看着那刺目的红,感受着那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痛楚。然后,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病房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名为“自我”的光芒。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微弱、嘶哑、却清晰无比的气音:
“…我…是谁…?”
影后童佳瑶(晓彤),在血与泪的病房中,于灵魂的剧痛深渊边缘,第一次,短暂地,真正地,睁开了属于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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