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术器械触碰皮肤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神经末梢…
陈枭的意识在剧痛与麻药交织的混沌深渊里猛地一沉，彻底被黑暗吞噬。
当他再次被强行拽回一丝知觉时，世界只剩下左肩那片地狱般的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干涩得像塞满了砂纸，连呻吟都发不出。刺眼的光线穿透紧闭的眼皮，带来一片模糊的血红。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钉在案板上的肉，动弹不得，只能被动承受着某种精密而冷酷的切割与缝合。
“…毒素清理了大半…贯穿伤…肩胛骨有裂痕…输血800cc…命暂时吊住了…但需要绝对静养，再折腾一次，神仙难救…” 一个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钻进陈枭嗡嗡作响的耳朵，像是从很远的水下传来。
是那个姓赵的医生？
陈枭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死了。他感觉自己被搬动，离开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身下变成了柔软的床铺。温暖的、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空气包裹着他，试图驱散骨髓里的寒意，却驱不散伤口那顽固的、持续燃烧的痛。
“…知道了。看好他。” 另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强哥…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陈枭混沌的意识里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他真的在强哥的“安全屋”里？那个如同神祇般遥不可及的男人，此刻就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再次将他拖拽下去。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与痛楚的迷雾。
时间在昏迷与剧痛的间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只有几个小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穿透了安全屋厚重墙壁的阻隔，也穿透了陈枭半昏半醒的意识屏障。
是强哥那个加密通讯器！
紧接着，强哥沉稳的脚步声快速响起，走向客厅方向。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安全屋。
陈枭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一条缝。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天花板上柔和灯光的轮廓，以及门口一闪而过的、老姜那绷得笔挺、带着肃杀之气的侧影。
客厅里，强哥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低沉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确认了？…多少人？…阎罗亲自坐镇？”
短暂的沉默。通讯器另一端的汇报显然带来了极其糟糕的消息。
“哼！狗急跳墙了！”强哥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寒意，“通知所有能动的人！老地方集合！钉子，备车！”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大战将临的紧迫感。
老姜的声音带着焦急：“强哥！您不能去！太危险了！罗阎王这次摆明了是冲着您…”
“我不去，码头就彻底姓罗了！”强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窝让人端了，以后还怎么在浮城立足？阎罗想玩大的，我周永强奉陪到底！”
脚步声迅速远去，伴随着大门沉重关闭的闷响。
安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陈枭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左肩伤口那永不停歇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灼痛。
走了…强哥带着人，去和阎罗拼命了…
码头…那个如同巨大伤口、混杂着鱼腥、机油和血腥味的地方…那个他第一次见到强哥、第一次感受到真正力量的地方…此刻正爆发着决定浮城地下格局的生死之战！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无力感攫住了陈枭。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野兽，明明能嗅到外面战场硝烟的气息，感受到那决定命运的搏杀，自己却只能躺在这温暖的牢笼里，听着自己衰弱的脉搏，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他试着动了动右手手指，一阵酸麻传来。左肩的剧痛立刻加剧，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骨头！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的绷带。
“呃…”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放弃了挣扎。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是那个年轻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准备给他换药。她动作轻柔，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平静，但在对上陈枭那双因为剧痛和焦躁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时，还是微微瑟缩了一下。
“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护士低声说，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肩上的纱布。
陈枭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天花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纱布被揭开，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性的锐痛。护士用沾着药水的棉球轻轻擦拭着缝合处周围的血痂和渗液。那药水带着刺鼻的气味，刺激着鼻腔。
“外面…怎么样了？”陈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清。
护士的手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重伤垂危的少年会问这个。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不知道…姜哥他们都跟着强哥走了…这里…很安静。”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安静…安全屋的死寂，与陈枭想象中码头那震天的喊杀和金属碰撞声形成了残忍的对比。这安静，反而让他更加焦灼！仿佛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宣告着强哥那边的败亡，宣告着他唯一能抓住的、那根改变命运的稻草正在被阎罗的火焰焚烧殆尽！
不行！不能躺在这里等死！
一个疯狂、不顾一切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陈枭被剧痛和药物麻痹的大脑里轰然燃起！
他要出去！他要去码头！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哪怕死在那里！
这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强烈的冲动如同电流般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不顾左肩那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抬起上半身！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护士吓得花容失色，手里的药棉都掉在了地上，慌忙伸手去按他。
“滚开！”陈枭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仅凭右臂的力量猛地一挥！他重伤之下力气虽弱，但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凶光，硬是将护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但陈枭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他借着这一挥之力，身体猛地向床沿一滚！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巨大的撞击让左肩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迅速洇透了刚换上的纱布！
“呃啊——！”陈枭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泪水从脸上滚落。
护士惊恐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伤口再次崩裂渗血的陈枭，吓得手足无措，尖叫着冲出了房间：“来人啊！他摔下来了！伤口裂开了！”
安全屋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陈枭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抽气都带来左肩地狱般的剧痛。鲜血的流失带来阵阵眩晕和刺骨的冰冷。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里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决绝。
他必须出去！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抠住光滑的地板，指甲在坚硬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拖着如同灌满了铅、剧痛难忍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门口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触目惊心的新鲜血痕…
浮城码头深处，一条狭窄得仅容三人并肩、两侧被高耸仓库墙壁挤压得如同刀削斧劈的背光小巷。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浓烈的铁锈味、鱼腥味和新鲜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喊杀声、金属撞击声、受伤者的惨嚎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叠加，震得人耳膜生疼！狭窄的巷子，此刻变成了绞肉机般的修罗场！
“顶住！别让他们冲过去！”老姜嘶哑的咆哮在混乱中如同炸雷！他左臂的绷带早己被鲜血浸透，不知是旧伤崩裂还是新添的伤口。他右手握着一根沾满红白之物的沉重钢管，如同疯虎般将一个试图冲破防线的阎罗手下当头砸翻！脑浆迸裂！
他身边，仅存的七八个强哥的精锐保镖，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圈，个个浴血，如同磐石般死死扼守在巷子中段一个相对宽敞的拐角处。这里是通往强哥核心货仓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们的对手，是潮水般涌来的阎罗手下！人数数倍于他们！狭窄的地形限制了对方人数的绝对优势，但也让每一次冲击都变得异常惨烈！阎罗的人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疯了的鬣狗，挥舞着砍刀、铁棍、甚至自制的土枪，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砰！”一声土枪的闷响！
一个强哥的保镖闷哼一声，胸开一团血雾，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同伴死死扶住才没倒下！
“给老子冲！剁了周永强的狗腿子！强哥重重有赏！”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骷髅头的阎罗头目（丧狗）在人群后方跳脚狂吼，挥舞着手中的砍刀。
更多的阎罗手下被刺激得嗷嗷叫，踩着同伴的尸体和伤者，再次疯狂涌上！狭窄的巷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刀光棍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钉子！右边！”老姜眼观六路，厉声示警！
钉子脸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糊了半张脸，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他闻声猛地矮身，一根带着风声的铁棍擦着他头皮扫过！他手中的砍刀顺势由下往上狠狠一撩！
“噗嗤！”
偷袭者的手腕被齐根斩断！断手和砍刀一起飞上半空！那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钉子看都不看，反手一刀捅进另一个扑上来敌人的小腹！动作狠辣精准！
然而，双拳难敌西手！一个阎罗手下趁着钉子收刀的间隙，从侧面死角猛地扑上，手中匕首狠狠刺向钉子的后腰！
“小心！”老姜目眦欲裂，想救援却己来不及！
眼看匕首就要刺入！
突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一个堆满破木箱的阴影里猛地窜出！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疯劲，狠狠撞在那个偷袭者的身上！
“砰！”
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是陈枭！
他不知何时，拖着那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般，竟然奇迹般地摸到了这绞肉机般的战场边缘！
他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发紫，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撞击再次崩裂，鲜血将大半个身体都染成了暗红色，浸透了临时从安全屋护士站顺来的、宽大的病号服。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虚汗，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火焰，那是被剧痛、失血和强烈的不甘逼出来的最后一丝凶性！
他压在偷袭者身上，不顾对方疯狂的挣扎和拳头砸在自己身上的闷响，右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皮肉！他张开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如同受伤的野兽，狠狠一口咬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啊——！”偷袭者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手腕剧痛，匕首脱手！
陈枭趁机抓起掉落的匕首，看也不看，凭着本能和一股狠劲，反手狠狠扎进了对方的脖子！
“噗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了陈枭满脸！身下的挣扎瞬间停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激烈的战局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如同地狱爬出来的血人！看到了他那不顾一切、如同疯狗般的搏命打法！
老姜和钉子也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应该躺在安全屋病床上等死的少年，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炼狱般的战场！
“枭…枭哥？！”钉子失声惊呼，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的！小杂种还没死！一起剁了！”丧狗看清了陈枭的脸，认出这正是之前在仓库坏了他们好事的小子，顿时暴怒！
几个离得近的阎罗手下立刻调转目标，狞笑着扑向刚刚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陈枭！在他们眼里，这个浑身是血、站都站不稳的少年，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陈枭拄着那把刚杀过人的匕首，勉强支撑着身体。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大脑，左肩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知觉。他看着扑来的敌人，视野里一片血红的重影。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鲜血和疯狂的笑容。
来吧！一起死！
他放弃了格挡，也放弃了闪避。在对方砍刀劈来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如同扑火的飞蛾，主动迎向刀锋！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首刺对方毫无防备的咽喉！
以命换命！最原始！最凶残！
“疯子！”扑来的阎罗手下被陈枭这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想收刀后撤！
晚了！
“噗嗤！”
陈枭的左臂（相对完好的右臂用来握刀刺击）被锋利的砍刀狠狠劈中！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鲜血飙射！
但同时！
陈枭的匕首也精准地、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最后的狠劲，狠狠捅进了对方的咽喉！
“呃…”那汉子眼珠暴突，手中的砍刀“当啷”落地，双手徒劳地捂住自己喷血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倒下。
陈枭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在地，左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他躺在冰冷、粘稠的血泊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
他做到了…他又杀了一个…
可代价是…左臂也废了…
值得吗？他不知道。他只想证明，他不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废物！他还能咬人！还能撕下敌人一块肉！
巷子另一头，一栋相对完好的仓库二层，一扇破旧的窗户后面。
强哥负手而立，如同山岳般沉稳。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下方狭窄巷道里弥漫的血雾和混乱的厮杀，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倒在血泊中、如同破烂布偶般抽搐喘息的血色少年身上。
看着陈枭那不顾一切、如同疯狗般扑上去撕咬的搏命姿态，看着他被砍断左臂时那瞬间扭曲的痛苦脸庞，看着他倒下后眼中那混杂着痛苦、疯狂和一丝茫然的眼神…
强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第一次，极其明显地蹙了起来。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不解、甚至…一丝极其罕见的动容？
“这小子…是条不要命的疯狗…” 站在强哥身后的一个心腹保镖，看着下方惨烈的景象，忍不住低声感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强哥没有说话，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下，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的保镖，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巷战的另一端，混乱战场后方一处被杂物堆遮挡的阴影里。
一个身材瘦高、穿着黑色绸缎褂子、眼神阴鸷如同毒蛇的中年男人（罗西海），正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如同绞肉机般的巷战。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死的不是他的手下。
当陈枭如同血葫芦般扑出来、以断臂为代价拼掉他一个手下时，罗西海那双阴冷的三角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周永强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条不要命的小疯狗？”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旁边一个心腹低声道：“阎罗爷，查过了，不是周永强的旧部。好像是个在码头混饭的烂仔，叫陈枭，不知怎么搭上了周永强的线，之前在仓库就坏了我们一次事。”
“陈枭…”罗西海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残忍的弧度，如同毒蛇露出了獠牙，“好…很好…一条不知死活的小野狗…”
他的目光越过血腥的战场，似乎穿透了仓库的墙壁，落在了远处某个方向。那里，是强哥“安全屋”所在的、相对安静的城区。
“疯狗被引出来了…”罗西海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阴冷，“那他的老窝…也该清静了。”
他对着身边另一个心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心腹眼中闪过一丝心领神会的凶光，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中，迅速消失不见。
巷子里，惨烈的搏杀还在继续。陈枭躺在冰冷的血泊中，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深渊边缘挣扎。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远处仓库二楼窗口，那个如同山岳般沉默矗立的模糊身影…
还有巷子尽头阴影里，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带着残忍笑意的目光…
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彻底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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