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朝后,高明远、谢崇钧、李承鄞、柳清澜、裴承敬、顾凌岳同时被王丕斌拦住了去路。
“老奴请相国、太师、翊王、大理寺丞、勇毅侯、太尉安,皇上有事与诸位相商,劳烦各位大人去圣宸宫一叙。
“皇上可说明是什么事?如此大阵仗看来的确有要事。
“大人莫急,让奴家带您去就知晓了。
众臣跟随者他的脚步,跨过门槛的刹那,檀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李允贤斜倚在龙榻上,明黄龙纹锦被裹着单薄的身躯,案头摊开的奏折上朱砂批红凌乱如血。
“臣等拜见圣上。
他敲击着龙椅的雕木把手,指尖轻抬:“平身。
“谢陛下。
“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留你?”李允贤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指尖叩击玉枕的声响惊得他后背渗出冷汗。
李允贤抬手把案上批阅过的奏疏扔到他们的脚边,说道:“太师,谢安传来军情急报,朕派户部运过去的粮草到了西北也只有五万石,这封奏疏也放在了这一堆的最下面。
谢崇钧展开奏疏,上面字字泣血粮草己供应不足将士们的吃喝,西北水源缺乏,将士们水土不服,作战之心不如从前的一半儿。
“看完了?朕传诸位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怎么看此事?
顾凌岳猛地攥紧手中象牙笏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皇上此事事关重大,甚至关乎贪污粮草…
李允贤转动的佛珠猛地一停:“朕何曾没有想到?朕想要的答案是何人?
他们相对无言,呼吸却都凝成了霜,却无人敢做那第一个开口的惊弓之鸟。
必竟能做出此等龌龊之事的人必是朝廷高官甚至皇亲国戚。
“翊王,朕先前冤枉了你,朕如今给你一个机会,你怎么看?
翊王脊背弯成谦卑的模样,六尺三寸的身高险些触碰到衣袍上的穗子。
他垂眸敛去眼中锋芒,声线温润如浸过春水。
“父皇,儿臣觉得此番西北之战,既系黎民安危,又关国祚荣辱,实乃国本所系边军将士浴血守土,百姓翘首以盼,若稍有差池,不仅生灵涂炭,更损我澧朝天威!儿臣细思此前战报屡言粮草不济,恐有贪墨之弊。且粮草调度、银钱拨发皆经户部之手,此事当从户部彻查,揪出硕鼠、整肃吏治,方能确保军需无忧,助我军一鼓作气,收复失地!
李允贤思考了一瞬:“高相。
高明远一甩广袖:“回皇上,臣赞同翊王之想,西北战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粮草更是重中之重,
他苍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明,转向御座时满是恳切:“户部掌管天下财赋,粮草调拨、银钱出入皆由此过,若有疏漏,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皇上彻查。
说罢又是深深一揖,冠冕上的明珠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与翊王爷垂眸浅笑的模样相映成趣。
“户部如今主事的是何人?
裴承敬答道:“是严世鹏。
李允贤微微眯眼,“严世鹏……朕记得他是太子的人。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凝固。李承鄞暗自握紧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高明远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皇上,不论他是谁的人,只要犯了国法,就该严惩不贷。
李允贤冷笑一声,“高相所言极是,翊王,朕便命你暗中彻查户部,务必要揪出背后之人。”
“父皇恕罪,户部是尚书省管辖,儿臣不敢僭越。
李允贤不禁冷笑:“可笑,朕是天下之主,朕的诏令还需他一个小小尚书令同意?传朕旨意:朕命翊王协同勇毅侯与太师暗中调查户部贪墨一案。
他拽下腰间的鎏金令牌扔下台去:“你收好了,见此令牌如同见朕!无论何人敢阻止查案朕绝不姑息!
李承鄞捧着他手中“如朕亲临”的令牌,好似是上天赐予的珍宝,是他多年可遇而不可求的。
李承鄞心中暗喜,终于有机会扳倒太子一党,他忙跪地领旨:“儿臣领命,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谢崇钧、顾凌岳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看出彼此的担忧。
【坤宁宫】
宫墙朱红似旧,十二幅月华裙裾扫过汉白玉阶,环佩叮咚声惊起檐角铜铃,惊落一树早梅。
她跨过坤宁宫的门槛,珠帘轻响,叶妙音早己守候多时,脸上早己沾上了几行泪。
“令仪…
李令仪盈盈下拜,瞧见母后的那双眼眸眼睛也不禁沾染了泪光。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她赤金色狐裘斗篷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暗纹牡丹若隐若现。
"快起来。
叶妙音素白的手托住她手肘,腕间金镶玉镯与长公主的翡翠镯轻轻相碰,李令仪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着笑纹的眼睛。
叶妙音把她拉上凤座:“这身打扮倒是愈发华贵了?看来驸马把你照顾的不错”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笑意。
“母后惯会取笑儿臣,太子哥哥呢?
叶妙音望向屋内的漏刻“你太子哥哥被你父皇罚了禁闭,母后也无法。
李令仪有点失落地说:“太子哥哥不在,承鄞应该在吧!
“承鄞最近也忙得很,忙着西北的战事日日在你父皇跟前儿,本宫也开心得很他们父子没有生出嫌隙。
李令仪点点头说:“不是说太子哥哥快成亲了吗?本想着我如今有孕,太子哥哥成亲双喜临门呢!怎么还被父皇关禁闭了?
叶妙音拍拍她的手:“哎呦仪仪他们男人朝堂里的事咱们不听啊。
“哎怪不得我进宫来一路都那么冷清,连个花都没有。
李令仪眼珠一转,故作好奇道:“母后,我听说坤宁宫若是种上牡丹,寓意极好呢。等太子妃嫁过来了,开春之时,那景象定是美不胜收。
叶妙音听了说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这宫里种花,怕是要费些心思,放心母后会吩咐下去,来日小外孙一出世,就抱着他来宫中赏花。
李令仪笑道:自然是好的”对一旁的侍女采蓝说:“去父皇那里问问翊王在何处?说长公主找他。
采蓝欠欠身:“是。
“皇上驾到!
宫娥们盈盈下拜叶妙音母女欠欠身道:“陛下万安。
他扶起李令仪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令仪可算是回来了?有几个月了?太尉对你可好?
李令仪把将暖炉塞给李允贤,宽慰道:“父皇的手倒如冰窖一般,五个月了,太尉惯会疼人的,我方才唤人去请太子哥哥和承鄞,怎么没来?难不成不想见儿臣这个阿姐?
李允贤走上凤座叶妙音居于左侧,李令仪坐在下方的紫檀交椅上。
“又多心起来了,翊王近日帮朕清算户部,如今是朕的好帮手,一会就唤他过来。
她裹着嵌狐毛的赤金斗篷,蜷在檀木交椅里,白玉般的指尖轻轻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儿臣怎敢呢?如今太子哥哥马上大婚,五弟也到了配婚的年岁,儿臣方才途经偏殿,见墙角冻坏的腊梅怪可惜的,便有了个法子。
“哦?是何法子?
她抚摸着孕肚:“父皇,母后,前日在库房瞧见滇南进贡的鹤望兰,火红色花瓣像振翅欲飞的吉祥鸟,若在坤宁宫前垒起三层花台,底层种上朱砂梅,中层栽满冬青果,顶层用羊毛毡裹着鹤望兰的根茎,等新春宴和太子大婚时,红梅映雪,朱果缀枝,鹤望兰在最上头开得热热闹闹,想来能给宫里添不少喜气。
李允贤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发散智慧的模样。
“尚可,拨十个小太监去,今日就种上。
李允贤眼底泛起笑意:“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日后这皇宫你想来就来,种个花也要巴巴来讨朕的同意,你也太憋屈了些!
他忽地想起往事,神色带了几分追忆:“想当年你姑姑,年轻时哪有你这般规矩?别说是摆弄几株花草,一怒之下把公主府烧了都不必问你皇祖一句。
李允贤目光落在你隆起的小腹:“朕就你这么个宝贝女儿,往后想做什么尽管开口,难不成还能比你姑姑更能折腾?
李令仪垂眸浅笑,指尖无意识抚过玄狐斗篷上的赤金纽扣,语气轻柔却透着坚定:"父皇说笑了,姑姑虽早早去了,可儿臣听乳母讲过,她待下人最是宽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必是贤良淑德、品行安宁的。
她眸光温柔:“不然怎么会教养出星星这般出挑的女儿?论起待人接物的妥帖,整个京城都挑不出第二个能与准嫂嫂比肩的。
她声音带着女儿家的娇憨:“父皇,那些个流言是因为当年姜大将军忙着戍守边疆,一时顾不上宫里的风言风语,才让宵小之徒有了胡诌的机会,皇祖也通通处以极刑,姑姑在儿臣心里,永远是最温柔最可敬的长辈。
他抬手虚扶,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就你会哄朕!那些腌臜话听了一耳朵,也就你还记着给姑姑正名”
说着,他望见门外三两个小太监抬着檀木花台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坤宁宫的空地,为首的李公公抖开图纸,尖细嗓音划破寒雾:“都仔细着!最下层汉白玉要垒足三尺,缝隙嵌金丝填青灰,错半分都要挨板子!
众人应喏声中,粗粝的麻绳勒进掌心,八人一组喊着号子,将雕着缠枝莲纹的厚重石板缓缓抬起。
内殿传来声音:“父皇母后儿臣出去看看!
李令仪由女官扶起跨过门框,百褶凤尾裙扫过金板砖,发髻上的步摇轻响。
太监们己扛着青铜锄头、铁锨聚在坤宁宫后的空地上,寒风卷着砂砾打在脸上生疼,为首的王公公裹紧灰布棉袍,尖着嗓子喊道:“都给咱家打起精神!冻土再硬,也得刨出三尺深坑!
铁锨撞上冻得梆硬的土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太监们弓着背,使出浑身力气将锄头砸进土里,震得虎口发麻。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太监名叫张启铭,动作格外谨慎,他握着一柄小小的花锄,更像是贵女把玩的器具,一点一点地撬动角落里的硬土。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管事的拧了耳朵。
“你这贱胚子!躲什么懒一个男人那么小的力气,皇上皇后何长公主都在这看着呢!莫要给咱家丢人,快挖!
张启铭护住被拧红的脸颊,在寒风中眼泪都凝结成冰晶:“公公恕罪!这土下面是实的,好似挖不动。
“还敢狡辩!怎会挖不动?咱家给你半个时辰把这土给挖出三尺,不然今天就别吃饭了!
张启铭自知低人一等,没有辩驳的余地,他小心翼翼地张望李总管走了后,掏出衣袖中母亲的遗物—一只木簪。
他再次用锄尖试了试,忽然,锄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异物,发出一声闷响。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改用簪子去拨弄。
泥土簌簌落下,一个深色的、约莫巴掌大的东西被掘了出来,他好奇地用金簪挑开附着的泥土,待看清那东西的轮廓和上面密密麻麻的银光时,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手一抖,金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那是一个粗糙雕刻的桐木人偶。人偶的胸口,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惨淡的日光下闪着冰冷刺骨的光。
更令人魂飞魄散的是,人偶的胸口,赫然用朱砂写着几行小字——正是翊王的生辰八字!
死寂。
连风都仿佛凝固了。所有正在劳作的小太监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物。
这是……巫蛊厌胜!诅咒君父,十恶不赦!
他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李允贤脚边:“陛下…
“陛下饶命,奴才只是挖土,不知这下面竟有这等邪物。”张启铭浑身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李允贤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怒目圆睁,喝道:“大胆!何人敢行此巫蛊之术诅咒翊王!
殿内众人皆吓得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叶妙音也花容失色,拉着李令仪的手,手指都泛了白。
李令仪心中一惊,她深知巫蛊之术在宫中是大忌,一旦坐实,必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李承鄞此时正在宫外清算户部之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她迅速镇定下来,上前一步道:“父皇,此事必有蹊跷,莫要被奸人误导。
李允贤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彻查此事,朕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作祟!”王丕斌连忙领命,带着几个侍卫将桐木人偶小心收起,而坤宁宫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紧张,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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