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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招认和军情

小说: 东宫引   作者:凤翎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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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的县衙刑房内,青石板地面渗着水渍。常顺双臂被铁链吊在横梁上,血顺着粗布衣襟滴在青砖缝隙里。

“说!翊王一案可否与你有关?

衙役猛地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他后背,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

常顺闷哼一声,头重重垂下,额前碎发黏着冷汗与血污。

“你也是知道翊王的?当今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嫡出的二殿下,你胆子也是大得很,这等贵胄身份也敢陷害?也是真不怕脑袋搬家。

常顺缓缓抬头,眼白布满血丝:“大人明察...奴才不敢…

话音未落,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他剧烈咳嗽着,湿透的衣裳紧贴伤痕累累的脊背。

“嘴硬!翊王的近身内侍除了时恩就是你!时恩太子殿下亲自审讯,平时在翊王府做了什么活,写的一清二楚,而你却支支吾吾…

衙役揪住他头发,将竹签狠狠刺入指甲缝。

“干这些腌臢事之前,也想想你的老母,在泸州被人诟病,家中失了营生。

常顺浑身剧烈颤抖,喉间溢出压抑的嘶吼。

“你们这群狗杂种,为难一介妇人!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啪嗒落在青砖上,晕开暗红色的花。

“如果还想让你母亲活命,就尽早吐出实情,我们好为翊王昭雪,说不定呢,翊王还将功抵过,饶你一命!

刑房内腐臭气息愈发浓重,常顺己奄奄一息地瘫在铁链上。

“畜生!

常顺嘶吼着扯动锁链。

“你最好想清楚。

常顺瞳孔骤然收缩,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不瞒你说,令堂高烧三日,总念叨着顺儿最爱吃榛子酥。

"他从袖中掏出油纸包,甜腻香气混着血腥钻入鼻腔,"你说,本官是该喂她吃药,还是喂她吃这个?"

记忆如潮水漫来。十二岁冬夜,母亲跪在当铺前磕头,额头结冰的血把青石板染成褐色。

他蜷在巷口啃着硬如石块的炊饼,看母亲用最后一件夹袄换来半袋陈年榛子。

油灯下那双生满冻疮的手,将发霉的果仁细细挑拣,煨在灶灰里焐得喷香。

"我说!"

常顺突然癫狂大笑,血泪在脏污的脸上冲出沟壑。

“是太子!是周侍郎,以我母亲要挟我,潜入翊王府,为他们传递情报,不然就断了我母亲的药…

那书吏身着青布长衫,头戴皂色方巾,正襟危坐在案牍之后。

手中握着狼毫笔,蘸了蘸朱砂红墨,笔尖悬在泛黄的宣纸之上,如临大敌。

遇到关键之处,书吏眉头紧皱,重复确认:“你且再说一遍,是太子、周侍郎指使,可莫要含糊!

常顺咬破嘴唇,嘴角渗出血来:“是…

狱卒拿着他的手,郑重地在末尾按上手印,交给宋执宪。

宋执宪捏着泛黄供词的指尖微微发白,玄色官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半角,烛火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晃动的阴影。

案头摆放的青铜獬豸镇纸映着冷光,仿佛也在凝视这份足以撼动朝局的供状。

他喉结滚动两下,将供词反复看了三遍,忽的将茶盏重重掼在青砖上,瓷片迸裂的脆响惊得廊外衙役齐齐屏息。

“盯紧太子行踪,必有蹊跷,暂且不放人,翊王疑罪未定,禁用刑,查明后,明日上书陛下。

说着,他望着供词末尾狰狞的朱砂手印,终于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里,喟叹声混着烛泪滴在“大理寺卿印”的朱红封泥上。

京城的腥风血雨,又要来临了。

【勤政殿】

宫灯摇曳的暖光里,王丕斌垂着眼帘,瓷碗托在鎏金漆盘上,拿着拂尘,静静地站在一旁。

“陛下,御膳房新炖的银耳羹,您尝尝罢。

铜鹤香炉飘起袅袅白烟,李允贤搁下奏折的声音惊得他后颈沁出冷汗。

李允贤瞥了一眼,鎏金九龙纹托盘上,羊脂玉碗盛着一碗恍若凝脂的银耳汤,碗心卧着三颗西域进贡的夜光枣,边缘还点缀着长白山千年野参切片,与南疆进贡的玫瑰露交融,

“朕知道了,下次告诉御膳房不要搞那么些花样儿,太师到了吗?

王丕斌垂着头应声:“谢太师在门外候着了。

“传。

李崇矩执象牙笏板的指节泛白,蟒纹朝服拖过汉白玉阶。

“臣谢崇钧请皇上圣安。

李允贤顿了顿:“免礼,赐座。

宫人端上紫檀杌凳,谢崇钧撩起衣袍就坐。

他斜倚在雕琢着九爪金龙的椅背凹陷处,玉带扣松垮地垂在腰间,露出半幅月白中衣。

左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节间转着枚羊脂玉扳指。

“西北战事又起,你可知道了?

“回陛下,鞑靼居心叵测,我军将士骁勇善战,大破敌军,攻下一座城池。

李允贤的那双丹凤眼半阖着,眸光似浸在温水里的碎冰,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的朝臣。

“朕今独召你来,自是不欲闻此,先帝在时,你是权倾朝野之正一品太师,又兼司马都尉之职,怎么改朝换代了,倒是消沉了。

谢崇钧跪下作揖:“陛下恕罪,臣久病未愈,让陛下忧心,乃臣之大罪。

“她死了十六年了,你亦己然悔悟。无论为国为家,汝皆不应如此。

“臣明白。

李允贤拿起一封奏疏扔到他腿边:“你侄儿上的奏疏,看看。

【臣谢安叩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臣以庸才,荷蒙天恩,总戎北疆。今有鞑虏狡逞,乘雪夜突袭大营,其势如狼奔豕突,箭镞破空之声彻于穹庐,昨夜丑时三刻,鞑靼五千精骑犯我受降城。彼乘朔风卷地之际,衔枚暗度阴山隘口,狼头纛所指之处,胡笳声裂金石。臣急令左厢兵马使王忠嗣引陌刀队据瓮城,右厢虞候李授率跳荡营伏于羊马墙侧。虏以铁鹞子为锋,连破三重鹿角,臣亲挽伏远弩射落其赤鹰旗。

寅初风雪转骤,鞑靼首领亲驱金帐卫队突门。臣乃发三百张弩机齐射,复以石砲车投猛火油罐。当是时,中郎将贾敬义率百骑自地道突出,横断虏阵,副都尉郭善玮趁势以连枷骑反冲其肋。血战及辰,斩首千余级,获铁甲三百领、战马六百匹,残寇北遁瀚海,我军将士伤亡过半,约近五成,此役能胜,皆赖陛下洪福齐天,战前训示犹在耳畔,臣日夜操练士卒、整饬军备,方有此捷!今西北边陲稍定,然臣不敢懈怠,己命各部严守关隘,随时恭候圣谕!】

谢崇钧阅览完猛得一折奏疏,不禁叹道:“如此都能伤亡过半,鞑靼虽是北国,实力也不容小觑。

对李允贤作揖说:“安儿年轻气盛,若有不妥,臣代他向陛下请罪。

“鞑靼分明是有备而来,首领都能亲自上阵,他能以半数之力打退敌军,不必过谦。

“陛下恕罪,依臣看如今形势,鞑靼与我们相比损失惨重,我们边关的十万精兵可以先按兵不动,臣麾下有五千精兵,可全部调去西域,以备后患,兵部可以调兵部署。

李允贤按着佛珠:“所以,你主战?

谢崇钧闻言顿了顿,点点头说:“是,我澧朝建国以来,除肃宗朝有过退却之仗,其余绝无仅有,如今上京城百姓人人安定,生活安乐富足,如若这个时候,通过和谈以保安定,天下人不知要如何评说。

李允贤问道:“朕亦深知,若执意再战,澧朝虽能扬威立名、挺首腰杆,可每念及万千儿郎将血染黄沙、埋骨荒野,朕便心如刀绞, 兵戈一起,生灵涂炭,纵使山河重整,这累累白骨、失怙之家,朕又如何向天下交代?罢了,和谈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再让将士白白送死!

“臣斗胆首言!此战若避而不接,鞑靼必当我朝怯懦可欺,他日必倾举国之兵卷土重来!届时百姓恐陷水火,陛下英名亦将蒙尘,反倒把自己推入两难绝境! 我朝儿郎本就以保家卫国为天职,纵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至于国库空虚之困,老臣愿首倡节俭,自今日起,朝中上下当严束用度——宫廷饮宴可减三分,百官俸禄暂降两成,王公贵胄亦不得奢靡!如此积少成多,何愁无银甲之资?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莫因一时之困,误了千秋大计啊!

李允贤倚着龙椅,眼底的忧愁又加了三分:“此事从长计议,让西北军好好休整一番,按兵不动,观察鞑靼去向,若有异动,速速报给朕,勤政殿你可畅通无阻。

谢崇钧作揖:“是。

李允贤走下高台,龙纹暗绣的袖口扫过冰凉的紫檀木框,皇帝枯瘦的手指轻轻贴上嵌玉屏风。

“翊王一事,你怎么看?

谢崇钧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转念一想:“陛下如此英明才智,难道不知是怎么回事吗?

“朕倒是想看看,太子究竟想干什么,翊王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都是太子的人。

李允贤掏出一块金牌,上面写着“如朕亲临”

“拿着令牌,去大理狱瞧瞧他,他是朕的儿子,道理他自懂得,不必再说。

谢崇钧叩拜:“谨遵皇上吩咐。

“去吧。

他转身离开勤政殿内,玄色蟒袍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穿堂风,将案头奏折掀得簌簌作响。

铜漏滴答声里,王丕斌带着拂尘走进来。

“皇上,沈贵妃派人来传话,说备了一壶好酒,请您赏脸去小酌一番,车马己然备下了,您可要去?

李允贤闭目,点点头说:“去吧。

“摆驾关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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