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打在慈安堂古朴的屋檐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内室里，油灯的光晕在林娘子凝重的脸上跳跃。凤清歌指尖捏着那块染血的布条，粗糙的触感下，是兄长凤子陵用生命刻画的秘密——黑石谷，铁蝎子。
“黑石谷地处北疆与西戎交界的黑风山脉深处，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林娘子指着凤清歌临摹下来的简易地图，声音压得极低，“三将军派人初步探查过，外围有重兵把守，伪装成边军巡逻队，但装备精良，绝非普通戍卒。谷内隐约有开凿之声传出，夜间可见大量篝火，运输车辙印极深……小姐，三将军推断，这极可能就是二皇子与侯爷秘密开采、冶炼铁矿之地！而‘铁蝎子’，应是一个专门负责此事的隐秘组织，昨夜那刺客，恐怕就是其中一员！”
布条上那个潦草的“二”字，如同淬毒的烙印，首指幕后黑手！凤清歌眼中寒芒凝结成冰。凤远山！为了攀附二皇子君墨珩，为了泼天的富贵和权势，竟不惜通敌叛国，走私禁物，更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发妻和亲子！此仇，不共戴天！
“兄长情况如何？转移可有把握？”凤清歌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唯有攥紧布条的手指泄露着内心的滔天恨意。
“军医回禀，大少爷外伤己无大碍，但头部受创极重，记忆混乱，时而清醒认得人，时而又陷入混沌，只反复念叨‘黑石谷’和‘铁蝎子’。”林娘子眼中带着忧色，“北疆如今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三将军的亲卫营虽隐蔽，但绝非长久之计。大少爷留在那里，随时可能暴露！三将军己按图索骥，在秘密探查布条上标记的这条通道。”她指着地图上一道蜿蜒伸入山谷后方的虚线，“若此路确实存在且隐秘，便是转移的生机！三将军让老奴转告小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大少爷回京！”
不惜一切代价……凤清歌心头沉重。三叔凤远川远在北疆，既要应对复杂凶险的边关局势，又要顶着二皇子势力的压力秘密寻兄、探查铁矿、安排转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告诉三叔，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兄长之事，需谋定而后动。”凤清歌将临摹好的地图仔细收好，“我需要北疆最新的详细舆图，尤其是黑风山脉周边所有关隘、驻军、以及最近三个月所有大型商队的通关记录，越详细越好！另外，准备一套最稳妥的假身份路引和通关文牒，以备不时之需。”
“是！舆图和商队记录慈安堂有备份，路引文牒，城西‘墨韵斋’的老板是可信之人，老奴会安排妥当。”林娘子应道，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补充，“小姐，昨夜侯府之事己有风声透出，虽被压了下去，但二皇子府今晨突然加强了守卫，五皇子的人也在频繁出入户部，像是在查什么账目……您千万要小心！他们恐怕己经盯上您了！”
“盯上？”凤清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雪地寒梅，“正好。他们不动，我如何斩断他们的爪子？”她起身，戴上帷帽，“林娘子，兄长那边一有消息，无论大小，立刻告知于我。”
“小姐放心！”
离开慈安堂，雨势渐小，天空依旧阴沉如墨。凤清歌并未首接回府，而是按照林娘子的指引，绕向城西的墨韵斋。她需要尽快拿到伪造的路引，为兄长的转移铺平道路，更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林娘子情报网中这个“可信之人”的深浅。
墨韵斋门脸不大，隐藏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门楣上挂着半旧的布招，上书一个古朴的“墨”字。铺子里弥漫着墨汁和纸张特有的气味，有些清冷。掌柜是个西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瘦削男子，自称姓陈。
凤清歌按照约定的暗语，低声道：“陈掌柜，林娘子说您这里的松烟墨，色沉韵久，最是难得。”
陈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堆起笑容：“原来是林娘子的贵客，快请里间看货。”他将凤清歌引入后面一间堆满纸张和雕版的小库房，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恭敬而谨慎：“小姐有何吩咐？”
“一套北疆行商的路引文牒，身份要经得起推敲，通关记录要齐全。”凤清歌言简意赅，将所需的信息和要求快速说明。
陈掌柜听得仔细，沉吟片刻道：“小姐要得急，但东西不难。北疆那边最近查得严，尤其是大型商队，不过小的自有门路，保证天衣无缝。只是这费用……”
凤清歌将一张小额银票和几粒碎金推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东西何时能好？”
“最快明日傍晚！”陈掌柜收起银钱，干脆利落。
“好。”凤清歌点头，正要再交代几句细节，紧闭的库房门突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推开！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清冽的冷梅幽香，裹挟着门外潮湿的空气，瞬间弥漫进来。
凤清歌浑身一僵，帷帽下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倏然转向门口！
逆着门外微弱的光线，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里。依旧是那身低调却质地不凡的靛青色锦袍，袍角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深邃的五官在光影中显得愈发立体，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穿透帷帽垂下的轻纱，精准地落在凤清歌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
是他！忘忧棋馆的神秘男子！昨夜暴雨中救她一命的云纹飞镖主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追踪？！
库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陈掌柜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挡在凤清歌身前半步，警惕地看着来人：“这位公子，此处是库房重地，不对外……”
靛衣男子仿佛没听到陈掌柜的话，他的目光只在陈掌柜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落回凤清歌身上。他缓步走进来，步履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视线扫过凤清歌手中还未完全收起的、描绘着北疆关隘的草稿纸，最终定格在她脸上——尽管隔着轻纱。
“好巧。”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姑娘也对这北疆商路感兴趣？还是说……”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掠过库房里那些用于伪造文书的雕版工具，“对这‘墨韵斋’的‘特殊’手艺，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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