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大袍是被钱砸醒的。
金银绸缎堆了半屋,晨光下,一匹织金锦缎上的光芒,比刀子还晃眼。
他抱着锦缎,睡得正香,梦里数钱数得指节发酸。
“轰隆!”
破观的门板发出一声哀鸣,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宗真人!神仙!开门啊!”
门外的人声鼎沸,像一锅烧开的杂碎汤。
宗大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鞋去开门。只拉开一道缝,外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窄巷被华贵的马车堵死。高头大马不安地打着响鼻,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的骚味和名贵熏香。
一张张热切的脸挤在门前,手里高举着烫金名帖。
“宗真人!吏部王侍郎府上,请您一叙!”
“神仙!我家侯爷说与您一见如故!”
无数只手从门缝里伸进来,雪片般的名帖几乎要糊在他脸上。
宗大袍“砰”地关上门,后背紧紧抵住。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这阵仗,比前世的顶流巨星还夸张。
起初的虚荣,在持续了三天后,彻底变成了要命的麻烦。他连去后院茅厕,都得提防墙头会不会冒出个人头,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张帖子。
躲不过。
他从门缝里收来的一堆名帖中,挑了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兵部侍郎府。
结果,他还是天真了。
宴席奢华,侍郎热情。酒过三巡,话里的味道就变了。
侍郎亲自给他斟满一杯酒,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声音从布料后闷闷地传来。
“真人如今得太子殿下信重,可喜可贺。只是太子殿下性子仁厚,日后还需真人这等高士时常提点。”
宗大袍端着酒杯,打了个哈哈:“贫道方外之人,不敢妄议皇家事。”
“真人过谦了。”侍郎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听闻魏王殿下素来好文学,礼贤下士。真人这般经天纬地之才,想必魏王殿下也是心向往之。”
魏王,李泰。
这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宗大袍的酒意。
夺嫡!
他终于明白,这些请柬不是求仙问道,而是一张张选边站队的投名状!
他被贴上了“东宫派”的标签,魏王的人坐不住了,想把他拉过去。而那些墙头草,则想通过他来窥探圣意。
自己,一个只想躺平赚钱的混子,不知不觉成了风暴中心的棋子,一头被两拨猛兽盯上的肥肉。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哪是赴宴,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借口不胜酒力,几乎是逃回了破观。
他开始装病,挂上“闭关悟道,谢绝见客”的牌子。没用。
干脆手书一张大字:“天机己泄,概不见客”。
可权贵们的热情,远超他的想象。
一天深夜,院墙上传来窸窣声响。
宗大袍一个激灵坐起,抄起了床边的擀面杖。
一个黑影从墙头翻落,轻手轻脚摸到窗前,从窗缝里塞进一个东西,又迅速翻墙而去。
月光下,一张烫金名帖静静躺在地上。
“我顶你个肺!”他气得差点把擀面杖扔出去。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他盘算着是不是该卷款跑路时,崔明远来了。
这位落魄的世家子弟,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穿过重重围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崔明远看着他那副被掏空了的德行,轻笑一声:“道长这是被盛名所累?”
“崔兄,你就别笑话我了。”宗大袍抓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把这几天的破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崔明远静静听完,只用一根手指,点破了窗户纸。
“道长,你错了。你如今是奇货可居,躲不掉的。你越是避世,他们越是追捧。”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
“你如今缺的,非是名,而是‘格’。千金难求之格,万乘难请之格!”
“格……”
宗大袍愣住了。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对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茅塞顿开。
自己现在就像个突然爆火的网红,谁都能来蹭热度。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消耗殆尽,变得廉价。
不能当随叫随到的“大夫”,要当千金难求,预约排到明年的“终极专家”!
他需要一个平台,一个能筛选客户、抬高身价、并且能将他那些“忽悠”变现的专属道场!
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疯狂成型。
他一把拉住崔明远,又派人火速请来了张员外。
在堆满金银的屋子里,宗大袍捡起一根烧火棍,就在地上龙飞凤舞地画起了草图。
“我们要开一家……清谈雅集!”
崔明远和张员外一脸茫然。
“一个全大唐最高端、最私密的地方!”宗大袍的眼睛亮得吓人,用烧火棍在地上重重一点,“入门,需有引荐,还得交一笔不菲的‘功德钱’,此为‘会员制’!”
“想见我?可以,排队!预约!问小事,千金起步。问国之大者,看天机,也看我心情!”
“每个会员都有专属的雅间,谈话内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卖的,是安全感!”
“最重要的一点!”宗大袍环视二人,“能进来的都是什么人?朝中大员,世家领袖,巨贾富商!他们在这里交换的信息,价值几何?”
张员外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草图,仿佛那不是炭笔画的线条,而是流淌的金河。
“这……这得投多少本钱?”
崔明远却没看钱。他先是震惊,随即陷入沉思,最后,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宗大袍。他看到的,是一张足以搅动长安风云,甚至能影响朝堂格局的巨大棋盘。
“妙!此计大妙!”崔明远抚掌赞叹,随即皱眉,“可这样的地方,非风水绝佳之地不可。长安城内,这等园子,皆在顶级权贵手中,有钱也买不到。”
张员外刚燃起的希望也垮了下去。
宗大袍却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早己凉透的茶水。
“买?为何要买?”
他放下茶杯,看着满脸困惑的二人,用烧火棍在草图旁,重重画了一个大大的“赠”字。
“不出三日,自会有人哭着喊着,把长安城最好的园子,亲自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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