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演武场旁的小亭内，李承乾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真人，你说请父皇观赛，可父皇日理万机，怎会来看我们这些小辈胡闹？”他脸上写满了焦虑，前几日马球带来的兴奋劲儿己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宗大袍悠闲地品着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殿下，请圣上来看，那是下策。要让圣上‘自己’想来看，才是上策。”
“什么意思？”李承乾停下脚步。
“偶遇。”宗大袍吐出两个字，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光芒，“咱们把地方，就选在太极宫东侧那片皇家猎场，时间嘛，就定在午后。我听说，陛下处理完政务，时常会与娘娘在那附近散步。”
李承乾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主意妙啊！不是他刻意邀功，而是父皇“恰巧”看到了他的成长与改变！
“可……光我们这些人，怕是入不了父皇的眼。”李承乾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那帮狐朋狗友的水平，他自己心里有数。
“所以，我们得找些像样的对手。”宗大袍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殿下觉得，卢国公和翼国公家的小公爷们，如何？”
卢国公程咬金，翼国公秦琼！他们的儿子，程处默和秦怀道，那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将门虎子，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一身的武勇之气。
“让他们来？”李承乾有些犹豫，“程处默那浑人，向来瞧不上我们，秦怀道又是个闷葫芦，怕是请不动。”
“殿下，这不叫请，这叫‘挑战’。”宗大袍循循善诱，“就说殿下新得一西域练兵之法，想与将门之后切磋一番，看看是殿下的统帅之道厉害，还是他们的匹夫之勇更胜一筹。”
这话戳中了李承乾的痒处，他当即派人送去了战书。
两日后，程处默和秦怀道等人果然应邀而来。程处默人高马大，嗓门洪亮，一见面就嚷嚷开了：“太子殿下，听说你不好好读书，改玩球了？这玩意软趴趴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俺老程去摔跤！”
他身后的将门子弟们也是一脸不屑，看着太子身边那群衣着华丽的纨绔，眼神里满是轻蔑。
太子的朋友们顿时不干了，当场就要发作，两边人马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诸位稍安勿躁。”宗大袍不紧不慢地从人群后走出，对着程处默等人拱了拱手，“程小公爷此言差矣。此非游戏，乃是沙场演练。”
“沙场演练？”程处默嗤笑一声，“就凭这几根木头杆子？”
宗大袍脸色一正，声音陡然拔高：“没错！昔日诸位父辈，追随陛下南征北战，马革裹尸，打下了这大唐的江山！靠的是什么？是悍不畏死的勇武，更是令行禁止的配合！可如今，这太平盛世，尔等是将门之后，可还懂得何为战阵，何为军令？”
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将门子弟：“这马球场，就是你们的小小沙场！连这方寸之地都无法协同作战，将来如何继承父辈威名，为国戍边？莫不是要让天下人说，开国元勋的血脉，到了你们这一代，就只剩下斗鸡走狗的本事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程处默、秦怀道等人的心上。他们最在意的，就是父辈的威名和自身的荣耀。被宗大袍这么一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血气上涌。
“放屁！”程处默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宗大袍的鼻子吼道，“谁说俺们不懂配合！比就比！今天就让你们这帮小白脸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沙场悍将！”
“好！”宗大袍抚掌大笑，“一言为定！”
比赛当天，宗大袍早早就在李世民散步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小太监。
果然，午后时分，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哎，你听说了吗？东宫太子正和程小公爷他们在猎场那边玩一种叫马球的游戏呢！”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那场面，跟两军对垒似的，那叫一个激烈！真是龙争虎斗，百年难遇啊！”
两个小太监扯着嗓子，演得惟妙惟肖。
李世民脚步一顿，眉头微挑：“马球？龙争虎斗？”他侧头看向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走，去看看。”李世民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改变了方向，朝着猎场走去。
当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远方的小山坡上时，场上的比赛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或者说，是一边倒的屠杀。
程处默、秦怀道带领的将门子弟队，简首就是一群饿狼。他们配合默契，冲锋勇猛，攻防有序。而李承乾的太子队，则像是一群被冲散的绵羊，毫无章法，溃不成军。
李承乾被打得灰头土脸，他拼命地想冲上去抢球，却一次次被对方干净利落地断下，好几次还差点被撞下马，狼狈不堪。他的脸上满是急躁和羞愤，眼看就要在众人面前，尤其可能在父皇面前，丢尽脸面。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场边的宗大袍。
宗大袍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右手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启动“B计划”。
李承乾浑身一震，瞬间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所有的焦躁和愤怒都褪去了。他猛地勒住缰绳，不再执着于个人冲锋。
下一刻，他那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球场。
“都不要乱！听我号令！”
他立马横刀，不再是球员，而是一位真正的指挥官。
“王三，守住左路，别让他们轻易突破！赵西，回防！盯住程处默！其他人，向我靠拢，重整阵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原本慌乱的队友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开始按照他的指令行动。
虽然依旧被动，但太子队的防线，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
“好！侧翼包抄！从右边打穿他们！”李承乾看准一个空当，果断下令。
他自己则策马游弋在中场，像一只老鹰，俯瞰着整个战局，不断地发出调度指令。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迷胡乐的叛逆少年，而是一个初显锋芒的统帅！
山坡上，长孙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亮光。而李世民，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恰在此时，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内侍从宗大袍身边路过。
宗大袍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望着场上虽败不乱的李承乾，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感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那内侍听清：
“唉……个人勇武，不过一将之才。统帅全局，方为君王之相。太子殿下虽暂处劣势，却己在败局中，显露出运筹帷幄的帝王气象了啊！”
那小内侍脚步一顿，低着头，快步向山坡上走去。
比赛最终结束，太子队毫无悬念地输了，但虽败犹荣。他们没有被彻底击垮，反而在李承乾的指挥下，打出了几次漂亮的反击，赢得了对手的一丝尊重。
李承乾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地站在场中，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遥遥望向那座小山坡。
远处的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没有赞许，也没有斥责。片刻之后，他一言不发，转身带着皇后，缓缓离去。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承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又提了上来，在胸腔里七上八下，无比忐忑。
这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弄巧成拙了？
父皇那最后一道深邃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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