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喧嚣声渐行渐远，宗大袍跟着陈行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刘大人在里面等您。”陈行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
一进门，宗大袍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木屑和铁锈味。这不是什么府邸，而是一个秘密的工坊。
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工匠正围在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旁边愁眉苦脸，架子上放着几个奇形怪状的木制品。而在最中央的位置，刘洎正背着手，阴沉着一张脸，盯着一个半成品的犁具。
“宗道长来了。”刘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张脸比阴天还要难看三分。
宗大袍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刘大人，这是…”
“你自己看。”刘洎指着那个半成品，“这就是你献上的神农耒。”
宗大袍凑过去一看，心里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这个改良版的犁具，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弯曲的曲辕——现代犁具的核心部件。可是眼前这个曲辕，明显是硬生生用火烤弯的，木头表面有明显的焦痕，而且还有好几处细小的裂缝。
“您看这个。”一个老工匠拿起一根完全断成两截的木条，“这是第十二根了。我们用最好的枣木，最旺的炭火，可是十根里面总要断七八根。”
另一个工匠也叹气：“即便是侥幸没断的，也是裂缝密布，用不了几天就坏。”
“最关键的是，”刘洎转过身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此物若不能量产，有何意义？一件祥瑞若只能做出一两件，那还叫祥瑞吗？”
宗大袍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想起了现代的曲木工艺，但问题是，这个时代哪有那些精密的设备？
“大人，”为首的老工匠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除非用整块巨木雕刻，但那样成本太高，而且…”
“而且什么？”刘洎问道。
“而且那样的巨木，只有皇家园林才有，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弄得到？”
工坊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明白，如果解决不了这个技术难题，那么神农耒就是个废物。而献上废物的人…
刘洎的目光慢慢转向宗大袍，那眼神里透着一股杀气。
“宗道长，你可有什么妙计？”
宗大袍脑子里疯狂转动着。火烤不行，雕刻成本太高，还有什么办法？
忽然，一个词从他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蒸汽！
对了，蒸汽可以软化木材纤维，让木头变得柔韧！这在现代的家具制造业里是很常见的工艺。
但问题是，怎么跟这些古代人解释蒸汽的原理？
宗大袍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说：“诸位，你们用的是凡火，自然难以驯服木性。”
“什么意思？”刘洎皱眉。
“木有木之性，火有火之性。首接用火烤，是以火克木，木必反抗，故而易断。”宗大袍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若要让木材驯服，需用'水火既济'之法。”
“水火既济？”老工匠们面面相觑。
“正是。”宗大袍越说越起劲，“需打造一密闭的铜箱，引水入内，于下置火。水沸而生'天一真水之气'，此气至柔至刚，能润透木之筋骨，使其柔顺如意。”
“天一真水之气？”一个工匠挠着头，“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水烧开后冒出的白气。”宗大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种气既有水的柔和，又有火的力量，能深入木材内部，软化其纤维，使之柔韧如绳。”
刘洎听得眉头紧锁：“你是说，用蒸汽蒸木头？”
“大人慧眼。”宗大袍拱手，“木材在天一真水之气中浸润片刻，便会变得极其柔软。此时再行弯曲，则如捏面团一般容易。待其晾干后，便会保持弯曲的形状，而且比原来更加坚韧。”
这番话听起来玄之又玄，但工匠们却听出了一些门道。
“用蒸汽蒸木头…这个想法倒是新奇。”老工匠摸着胡须，“可是真的管用吗？”
“百闻不如一见。”宗大袍指着那堆废料，“不如就拿这些试试。”
刘洎深深地看了宗大袍一眼：“你确定这法子行得通？”
“在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宗大袍信誓旦旦。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现在己经没有退路了。如果这个办法不行，他就真的要完蛋了。
“好！”刘洎一拍桌子，“那就试试你这'水火既济'之法！”
他转身对工匠们说：“按照宗道长的法子，给我造一个蒸汽箱！”
工匠们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开始忙活起来。
宗大袍在一旁指导：“铜箱要密封好，只留一个出气口。下面的火要稳定，不能太猛。木头放在上面的架子上，让蒸汽从下往上蒸…”
看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宗大袍暗自祈祷：老天爷，可千万别让我丢脸啊！
两个时辰后，一个简陋的蒸汽箱终于做好了。
“来，试试看。”宗大袍指着那根断成两截的木条，“就先用这根废料试验。”
老工匠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炭火，不一会儿，箱子里就传出了咕嘟咕嘟的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出气口开始冒白气。
“就是现在！”宗大袍兴奋地说，“把木头放进去！”
一根新的木条被放进了蒸汽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半个时辰后，宗大袍示意可以取出来了。
老工匠戴着厚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根木条。
“咦？”他惊讶地发现，原本坚硬的木头，此刻竟然变得柔软无比，轻轻一掰，就弯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这…这真的可以！”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根弯曲的木条，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等等，还没完呢。”宗大袍摆手，“现在要把它固定在模具上，让它保持这个形状晾干。”
又过了一个时辰，当木条完全干燥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它不仅保持了弯曲的形状，而且变得比原来更加坚韧。
“神了！真的神了！”老工匠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洎盯着那根完美的曲辕，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宗道长，你这水火既济之法，当真是…”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宗大袍心中狂喜，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高人的风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宫里来人了！皇上要见您，说是要问关于那个农具的事！”
刘洎脸色一变，而宗大袍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要见？这是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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