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沙砾冰冷刺骨,如同浸透了凝固的血。莉亚仰躺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和胸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灼伤处皮肤焦黑泛紫,边缘泛着惨白的水泡,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她左手紧握着露娜冰冷粘滑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这个濒死世界的唯一缆绳。露娜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冰冷的气息拂过莉亚的手背,锁骨下那枚牧羊人印记如同嵌入冰块的紫水晶,散发着深沉不祥的光芒,印记周围被粘液灼伤的皮肤呈现出焦糊的暗紫色。
天空,那占据了小半个苍穹的巨大血色月蚀,如同宇宙冷漠的独眼,冰冷地俯瞰着荒野上这两具残破的躯体。暗红色的“光”均匀地洒落,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色彩,也映照着不远处那由蚀骨者尸骸被紫黑粘液强行粘连拼凑而成的、扭曲痛苦的图腾,以及图腾高举手臂所指方向、沙地上那流动的、搏动着的巨大星陨符号。
死寂。只有莉亚粗重艰难的喘息和露娜微不可闻的冰冷呼吸,在这片凝固的血色炼狱中回荡。
露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溢出带着紫黑色粘液残渣的血沫,发出痛苦的呜咽。莉亚的心瞬间揪紧,强忍着剧痛撑起上半身查看。露娜的睫毛剧烈颤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深紫色的魔焰似乎在她瞳孔深处重新翻腾、冲击着那点微弱的冰蓝。
“露娜!坚持住!”莉亚的声音沙哑干涩,她试图将露娜扶得更靠近自己一些,却牵动了右臂的伤口,痛得眼前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粘液的腐蚀性伤害、诅咒的侵蚀、体力的耗尽、环境的诡异压制…露娜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而她莉亚,几乎油尽灯枯,连基本的移动都成了奢望。
灰袍人“尘埃”…起源之地…黎明…这些词语在莉亚混乱的脑海中闪过,如同讽刺的呓语。她们拼尽全力到达了这里,却只收获了更深的绝望和濒死的结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路”?铠的牺牲…难道就这样毫无意义?
不!不能放弃!莉亚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灭顶的绝望。她环顾西周,目光再次落在那无声尖啸的白骨图腾和地上流淌的星陨符号上。图腾的手臂…指向荒野深处那片空气扭曲的空间…灰袍人指引的“起源之地”核心,就在那个方向!
可是,怎么去?露娜命悬一线,她自己寸步难行!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白骨图腾的基座——那是由无数蚀骨者的碎骨和紫黑色凝固粘液胡乱堆砌而成的。就在那堆污秽的骸骨与粘液的混合物中,一个异样的反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什么?
莉亚的心脏猛地一跳。求生欲和药剂师的本能让她暂时压下了身体的剧痛。她小心翼翼地将露娜安顿好,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几乎报废的右臂,艰难地挪向图腾基座。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沉重的喘息。
靠近了。那股混合着腐烂骨头、焦糊和甜腥的恶臭更加浓烈。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拨开那些粘连着粘液的碎骨和污秽。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颜色异常深邃的骨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同于周围那些被风化的灰白骨片,呈现出一种仿佛被烈火反复淬炼过的**暗紫色**,如同某种金属的断面,在血色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骨片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粘稠、几乎凝固的紫黑色粘液,正是这粘液在微弱地反光。
莉亚的指尖在触碰到那粘稠物质的瞬间,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动传来,让她浑身一颤。这感觉…和吞噬露娜的粘液同源,但似乎更加…“精纯”?或者说,蕴含的信息量更大?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粘液最厚的地方,用指甲抠住骨片相对干净的一角,用力将其从那污秽的基座上撬了下来!
入手沉重!远超普通骨头的重量!触感冰凉坚硬,如同握着一块打磨过的金属矿石。骨片边缘异常锋利,仿佛能轻易割开皮肉。莉亚顾不上粘液的滑腻和冰冷,强忍着不适,用自己残破的衣角,小心地擦拭掉骨片表面大部分的污秽粘液。
当粘液被擦去大半,露出骨片本身的纹理时,莉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只见这暗紫色的骨片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蚀刻痕迹**!这些痕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古老、繁复、充满某种仪式感的线条构成!线条的核心,是一个被反复勾勒、深深嵌入骨质的符号——一个旋转的、不断搏动的**星陨符号**!与沙地上那个流动的巨大符号一模一样!
但这还不是全部!
在星陨符号的周围,蚀刻着大量更加细密的、如同古老文字般的点状和线状刻痕!这些刻痕排列组合,形成一个个微小的、令人费解的**几何图阵**!图阵的线条蜿蜒曲折,彼此交织,仿佛描绘着某种能量的流动轨迹,又像是记录着某种深奥的公式!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骨片靠近中心的位置,蚀刻着几个相对清晰、莉亚能勉强辨认的符号——那并非己知的任何文字,却像极了她在星语者实验室某些最古老、最禁忌的卷轴上瞥见过的**星界符文**!其中一个符文,扭曲的线条构成一个类似向下滴落的液滴形状,边缘还带着锯齿般的芒刺;另一个则像是一个被锁链捆绑的漩涡;还有一个,赫然是一个简化的、痛苦扭曲的**人形轮廓**!
**这不是普通的蚀骨者骸骨!这更像是一块被精心处理过的、记录着某种关键信息的“载体”!一块饱含着诅咒本源信息的“骨板书页”!**
莉亚的心脏狂跳起来!药剂师的敏锐首觉告诉她,这块诡异的骨片,绝非偶然出现在图腾基座!它可能是被故意放置的!是线索!是钥匙!甚至是…陷阱?
她立刻联想到露娜锁骨下的印记,联想到那冰冷的古老意志呼唤“回归本源”,联想到这被称为“起源之地”的荒野…这块骨片上的信息,是否就指向了诅咒的核心秘密?指向了露娜痛苦的根源?甚至…指向了可能的破解之道?
莉亚强忍着激动和身体的剧痛,将骨片凑到眼前,借着天空中血色月蚀那妖异冰冷的光线,仔细地、贪婪地审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刻痕。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调动着毕生所学——药剂学对能量物质的理解,对诅咒异变现象的观察,在星语者实验室被迫研究时偷看到的零碎符文知识,甚至解剖蚀骨者时对它们生理构造的认知…
星陨符号是核心…周围的几何图阵像是某种…封印?或者…能量引导回路?那几个星界符文…“滴落”…“束缚的漩涡”…“痛苦人形”…组合起来似乎在暗示…**“被束缚的痛苦源头在滴落(泄露)…”**?这滴落泄露的,难道就是那些蕴含诅咒的紫黑色粘液?而“痛苦人形”…是否指向了被诅咒折磨的“容器”?
莉亚的目光再次投向沙地上那个流动的巨大星陨符号,又看向白骨图腾高举手臂所指的方向——那片空气扭曲的荒野深处。骨片上的信息,图腾的指引,流动的符号…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强烈的关联!这块骨片,会不会就是解读图腾指向和符号含义的“密码本”?
她尝试着将骨片上的几何图阵与沙地上巨大星陨符号的某些局部线条进行比对。果然!虽然比例和细节天差地别,但核心的构型逻辑惊人地相似!骨片上的微型图阵,就像是巨大符号的某种“核心模块”或者“能量节点”的放大详解!
那么,图腾手臂所指的方向,那片扭曲的空间,是否就是骨片上符文所暗示的——“痛苦源头滴落(泄露)”的具象化地点?也就是…灰袍人所说的“起源之地”核心?
这个推断让莉亚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却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如果那里是源头,是否也意味着…终结的可能?
“呃…” 露娜痛苦的呻吟再次传来,打断了莉亚的思考。露娜的身体又开始了轻微的抽搐,锁骨下的印记紫光闪烁不定,仿佛在回应着莉亚手中骨片散发出的同源气息。
莉亚立刻意识到,这块骨片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诅咒物品!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正在刺激着露娜体内的诅咒!不能再让她靠近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骨片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碎布包裹好,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那冰冷沉重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她艰难地挪回露娜身边,看到露娜的情况更加糟糕了。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只有锁骨下那印记还在固执地闪烁着,证明着生命和诅咒的顽强存在。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必须找到那所谓的“核心”!但露娜这个样子,根本无法移动。莉亚自己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右臂几乎废掉,失血和剧痛让她阵阵眩晕。
怎么办?
莉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白骨图腾。图腾的基座…那些被紫黑粘液粘连的碎骨…她脑中闪过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
她挣扎着爬回图腾基座,再次伸出左手,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刮取基座缝隙中那些半凝固的、相对“新鲜”的紫黑色粘液。这些粘液虽然也蕴含诅咒,但浓度似乎比地裂中涌出的要低一些,而且处于半凝固状态,腐蚀性似乎也减弱了。
她刮下了一小团粘稠、散发着甜腥恶臭的胶质。然后,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几样草药——那是她在进入神庙前准备的,具有强效麻痹和暂时激发潜能的烈性草药(原本是用于在绝境中做最后一搏的),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用牙齿和左手,艰难地将草药嚼碎,混合着刮取来的紫黑粘液胶质,在掌心揉搓成一团散发着刺鼻怪味的、黑紫色的药膏。这药膏散发着浓郁的不祥气息,但也混合着草药的辛辣。
“露娜…对不起了…这是唯一能让你暂时动起来的方法…”莉亚低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将这混合了诅咒粘液和烈性草药的诡异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露娜的太阳穴、颈后大椎穴和心口膻中穴附近。药膏接触皮肤,立刻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露娜的身体本能地抗拒般抽搐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莉亚紧张地观察着露娜的反应。
几秒钟后,露娜的身体猛地一颤!紧接着,她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眼瞳深处,深紫色的魔焰如同被狂风吹拂般剧烈翻腾、燃烧!但在这魔焰之中,那点冰蓝色的光芒并未被吞噬,反而如同被强行注入了燃料,爆发出一种不正常的、回光返照般的炽亮!冰蓝与深紫在她眼中疯狂交织、冲突!
“呃…嗬…”露娜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微弱却狂暴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她的手指深深抠进了赤红的沙砾中!
有效!但也极其危险!这混合药膏如同饮鸩止渴,强行用诅咒粘液的力量和烈性草药,双重刺激并透支露娜的生命力,暂时压制了她肉体的濒死状态,甚至激发了一丝狂暴的力量,但也让那诅咒意志获得了更强的表达!露娜眼中那剧烈的冰蓝与紫黑冲突,正是她自身意志与诅咒意志在这强刺激下激烈对抗的体现!
“露娜!看着我!能听到吗?”莉亚抓住露娜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露娜涣散、燃烧着魔焰的瞳孔艰难地对焦在莉亚脸上。她的眼神混乱而痛苦,充满了狂暴和挣扎,但莉亚在那翻腾的紫黑魔焰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露娜自己的、被强行唤醒的清明和…一丝被药物催生出的、原始的求生本能!
“走…走…”露娜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字眼,目光艰难地转向白骨图腾手臂所指的方向,那片空气扭曲的荒野深处。她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剧烈颤抖着,试图撑起自己。
成了!虽然代价巨大,但露娜暂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莉亚不再犹豫。她用尽最后力气,搀扶起颤抖不止、眼神混乱的露娜。露娜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步伐踉跄不稳,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全靠莉亚的支撑和体内那狂暴的药力驱动。
两人如同两个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残破幽灵,互相搀扶着,在赤红沙砾的荒野上,深一脚浅一脚,朝着白骨图腾无声尖啸所指的方向,朝着那片空气诡异扭曲的空间,朝着那未知的、可能埋葬一切也可能带来终结的“起源之地”核心,艰难地跋涉而去。
血色月蚀,如同巨大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她们渺小而执拗的背影,在赤红的沙海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扭曲的阴影。莉亚口袋中那块暗紫色的诅咒骨片,紧贴着皮肤,散发着冰冷的脉动,仿佛一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谜题,正等待着她们在绝望的终点,亲手揭开那残酷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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