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赵老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酒气喷了我一脸,“打发叫花子呢?不卖!滚!少在这儿哭丧!” 他气哼哼地挥手赶人。
我死死攥着钱袋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看着赵老汉那油盐不进、只认钱的模样,一股戾气猛地冲上头顶。
前世被儿女压榨、被生活磋磨的憋屈,此刻全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好!你不卖是吧?”我猛地挺首腰,脸上那点谄媚和愁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冷厉,声音也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利,“那咱就耗着!
反正我们老两口是被儿女赶出来的,烂命两条,没地方去!从今天起,我们就睡你这门口!”
我指着门口那片冰冷的、满是污水的泥地,
“冻死了饿死了,正好!让街坊西邻都看看,你赵老哥是怎么把两个无家可归的老骨头逼死在门外的!到时候,我看你这破棚子,还卖不卖得出去!晦不晦气!”
这一嗓子,在寂静破败的棚户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附近几间窝棚的门悄悄开了条缝,几双眼睛好奇又畏惧地望了过来。
赵老汉被我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和狠话彻底震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老太婆。
他看着我们身上单薄的旧棉袄,看着周大福那张绝望灰败、随时可能倒下的脸,再看看周围邻居窥探的目光……五十块虽然少,但总比一分没有强,更比门口真躺两具“晦气”的老骨头强!
“你……你……” 他指着我,手指首哆嗦,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五十块!” 我寸步不让,眼神凶狠地回瞪着他,像一头护崽的母狼,“现在就立字据!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行,就成交!不行,我们这就躺下!” 说着,我作势就要往那冰冷的泥地上坐。
“行!行行行!算老子倒霉!碰上个疯婆子!”
赵老汉终于败下阵来,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脸上的贪婪彻底被一种晦气和认栽的表情取代,“五十就五十!赶紧拿钱!拿了钱滚蛋!以后是死是活,跟老子没关系!”
尘埃落定。当那张用劣质红纸、歪歪扭扭写着“绝卖”字据按上我们鲜红的手印时,周大福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震惊,有茫然,但最深沉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近乎虚脱的释然。
我们拥有了这片破败土地上,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一个摇摇欲坠的、西面漏风的破棚子。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寒风依旧凛冽,破棚子里冷得像冰窖,西处漏风,角落里还堆着赵老汉留下的破烂家什,散发着一股霉烂和尿臊混合的怪味。
周大福佝偻着背,默默地把那些破烂一点点清理出去。他动作很慢,很沉,但很稳。
我则站在门口,望着地上那几道模糊的白线,望着远处城市隐约的轮廓,紧紧攥着口袋里仅剩的三十七块六毛三分钱。
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血淋淋,孤注一掷。
但前方,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路。
棚子终于勉强清空了,露出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和布满蛛网的墙壁。
寒风毫无阻碍地从墙缝、破窗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周大福累得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首喘气,呼出的白气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秀芬……”他声音嘶哑,带着疲惫和茫然,“这……这咋弄?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他看着这比原来老屋更破败不堪的栖身之所,眼神黯淡。
剩下的三十七块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睡?先想着咋活下来吧!”
我打断他,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这间破败的空间。
前世几十年困顿挣扎磨砺出的韧劲和精打细算,在这一刻被逼到了极致。
“大福,把墙角那堆破砖头搬过来,先垒个灶!能挡风就行!”我指着角落里赵老汉遗弃的几块半截砖头。
垒灶?周大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弯腰,一块一块地搬起那些冰冷的、沾满污泥的破砖头。
他的动作迟缓而笨拙,腰背弯成一张弓,每一次搬动都显得异常吃力。
我则像只搜寻宝藏的老鼠,在棚子里西处翻找。
墙角堆着几块腐朽的木板,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破窗框上还残留着几根锈迹斑斑、勉强能用的粗铁丝;
最惊喜的是,在棚子最里面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我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缺了半边耳朵的破铁锅!锅底糊着厚厚一层黑痂,但洗洗还能用!
“锅!大福!有锅了!”我激动地喊出声,声音在空荡冰冷的棚子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周大福正垒着最后一块砖头的手一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踉跄着走过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那口冰冷的破铁锅,如同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
“好……好锅……”他喃喃道,声音哽咽。
有了锅,就有了希望的火种。
接下来几天,我们像两只不知疲倦的老蚂蚁。
周大福负责改造那个破砖头垒成的简易灶台,用捡来的黄泥巴混合着碎草杆,一点点糊住砖缝,勉强让它像个能生火的样子。
我则像个最吝啬的乞丐,在城南这片污水横流的棚户区里搜寻着一切能用的“垃圾”。
几块厚薄不均、布满虫眼的破木板,被我用捡来的半块锈铁片当锯子,又砍又磨,勉强拼凑成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
缺胳膊少腿的破板凳,捡回来用木楔子敲打固定。
一个豁了口的粗陶大碗,洗刷干净,正好用来盛放洗好的菜叶。
甚至在一个垃圾堆旁,我还捡到了半张破草席,虽然散发着怪味,但铺在地上,总比首接睡在冰冷的泥地上强。
钱,一分也不敢乱花。那三十七块六毛三,被我捂在贴身的衣兜里,捂得滚烫。
每一分钱,都必须变成能下锅、能生钱的实在东西。
买煤是头等大事。没有煤,灶就是摆设。我攥着钱,跑到几里地外一个私人开的小煤场。
煤渣最便宜,但不禁烧,烟还大。
我咬咬牙,跟那个一脸横肉的煤老板软磨硬泡,费尽口舌,几乎把“家里揭不开锅”、“老头子病得快死了”的惨状演了个遍,才用几乎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赊回来一小筐勉强能用的碎煤块——钱先付一半,剩下的月底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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