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破败的瓦片,顺着腐朽的梁柱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水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腻药味。
阿月从锥心刺骨的剧痛和窒息般的黑暗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意识。她感到浑身冰冷僵硬,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青蚨引”之毒,如同苏醒的熔岩巨兽,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嘶吼!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让她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冰冷、强大的“母引”源头,就在附近!近得仿佛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这种源自本能的、绝望的牵引与排斥,几乎要将她的精神撕成两半!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摇曳的昏黄烛光下,她勉强分辨出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破败的房间里。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砖石和朽木,屋顶多处漏雨,角落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麻袋。她被随意地丢在一堆潮湿发霉的稻草上,手脚被坚韧的牛筋索牢牢捆住。
“唔…”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哟,小丫头醒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的娇媚女声响起。
阿月强忍剧痛,循声望去。
只见房间中央,一个身着绛紫色紧身劲装的女人正斜倚在一张还算完好的破旧木椅上。她身段窈窕玲珑,面容极美,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却又深藏着毒蛇般的阴冷。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银针,针尖在烛光下微微颤动。正是金鳞宴上那个怀抱琵琶的歌姬——巳蛇!
在巳蛇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劲装,双手抱臂,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黑暗,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内敛的煞气。他的目光正落在阿月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哼,这龙主刚回来,气儿都没喘匀呢,就火急火燎地叫我来给这丫头解毒?真当老娘是随叫随到的使唤丫头了?”巳蛇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抱怨,她晃了晃手中的毒针,“‘青蚨引’啊,多精妙的东西,说解就解?费劲着呢!怎么一回事了嘛!”她娇嗔地白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那冷峻男人——酉鸡(金雕)——闻言,目光从阿月身上移开,看向巳蛇,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你不知道?”
巳蛇挑了挑眉,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知道什么啊!给你的毒怎么就下给这小丫头?龙主何时对解毒这么上心了?”
酉鸡的目光重新落回痛苦蜷缩的阿月身上,眼神复杂,缓缓吐出几个字:“她是镇北侯,林汐月。因为当时不知道身份,手下的人下手没轻没重,龙主给了我好一顿教训。”
“镇北侯?!林汐月?!那你是活该了!这可是龙主的逆鳞。”巳蛇把玩银针的手指猛地一顿,桃花眼瞬间瞪圆,脸上那慵懒戏谑的神情被震惊彻底取代。她猛地坐首身体,难以置信地看向稻草堆里那个苍白、脆弱、正承受着非人痛苦的少女。“她…她!上京城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她己经病死了吗?”
“是她。”酉鸡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估计是侯府那个野小子干的,龙主不会放过她的。”
巳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阿月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之前的轻慢和抱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惊疑?“原来如此…难怪…难怪龙主他…”她喃喃自语,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己然说明了一切。
“林汐月…镇北侯…”这个名字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阿月混乱痛苦的意识深处!伴随着“青蚨引”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尘封了十二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掀开的棺盖,裹挟着北境的冰寒与血腥,轰然涌入脑海!
十二年前,北境寒冬。 噩耗如同最凛冽的朔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镇北侯府。她的父亲,威震北疆、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镇北侯林定天,在一场惨烈的大战中身中数箭,力竭战死!侯府的天,塌了!巨大的悲痛尚未散去,更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侯府嫡系血脉,只剩下她——年仅十二岁的嫡长女林汐月,以及…那个府中地位尴尬、仅比她小两岁的庶出弟弟——林修闲。他是父亲一次酒后失德,与府中一名卑微婢女所生,自出生起便不受重视,甚至被族中长辈视为污点。
宗祠之内,香火缭绕。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皇后派来的老太监垂着眼睑,林家宗族耆老们面色各异。最终,在皇后娘娘的“关怀”和林家长辈们“权衡利弊”之下,决定由她——林汐月,袭承镇北侯爵位!理由冠冕堂皇:嫡长女身份尊贵,且自幼聪慧,习武勤勉,有乃父之风。至于林修闲?一个庶子,一个婢女所出的“孽种”,如何能承袭尊贵的侯爵之位?他甚至连名字都很少被提及,只是角落里一个沉默、眼神日益阴郁的影子。
她从此深居简出,青灯古卷,铁甲寒枪。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爵位并非荣耀,而是千斤重担,是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巨大靶子。她收敛了少女的天性,将自己埋进兵书战策、武艺打磨之中。她需要力量,需要智慧,需要让所有人看到,她林汐月配得上“镇北侯”这三个字!她并非毫无建树,在几位忠贞老将的辅佐下,数次挫败北狄小股侵扰,整肃军纪,在边军中也渐渐赢得了一些威望。然而,她始终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府邸深处、弟弟林修闲的目光,充满了压抑的怨恨和不甘。
背叛!追杀!没有尸体的棺椁!记忆的画面陡然变得狰狞而冰冷!那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追杀!辛得穆之相救,才苟活至今。
“呃…啊——!” 巨大的痛苦——不仅是“青蚨引”的肆虐,更是那血淋淋的背叛记忆带来的精神冲击——让阿月(林汐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她的身体在稻草堆里剧烈地抽搐、翻滚,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开来!泪水混合着汗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汹涌而下。原来如此!原来她是林汐月!是那个被至亲背叛、被强权剥夺了一切、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的镇北侯!
“动手!” 酉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断了林汐月(阿月)濒临崩溃的思绪。他警惕地守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穿透门缝,望向外面被雨幕笼罩的黑暗。他深知,穆之和他身边那个突然爆发出恐怖实力的“仆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
巳蛇此刻再无半点抱怨和轻慢。她看着稻草堆里那个因痛苦和真相而濒临崩溃的少女,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冰冷之外的东西——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撼和…怜悯?她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了冰冷而专注的神情。她站起身,走到林汐月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朴、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黑色玉盒。
“镇北侯…林汐月…这份罪,你受得够久了。”巳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赫然趴伏着一只通体碧绿、形似蝉蜕、却长着诡异复眼的活物!那便是“青蚨引”的母引!此刻,那母引似乎感应到了林汐月体内“子引”那因主人剧烈情绪波动而狂暴躁动的气息,也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更加刺耳的嘶鸣声!
巳蛇眼神一凝,指尖捏起一根特制的金针,缓缓刺向林汐月的眉心。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那碧绿的母引,口中念念有词,某种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在破败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忍着点,小侯爷。”巳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拔除这跗骨之蛆…就是重拾你身份的第一步!”
金针刺入眉心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脑髓都吸扯出来的剧痛轰然爆发!林汐月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那碧绿的母引从身体里强行拽出!然而,在这无边的痛苦中,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却如同磐石般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牢牢扎根:
我是林汐月!我是镇北侯!林修闲!武王李继!你们欠我的血债…我必亲手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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