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煎煮的苦涩药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浓烈得几乎压过了残留的血腥味。郎中满头大汗,双手却稳得出奇,将那碗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小心翼翼地灌入穆之口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无比。赵炳坤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目光死死锁住床上那具被剧毒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躯体,连呼吸都屏住了。
药汁入喉片刻,穆之那如同濒死鱼类的剧烈抽搐,竟奇迹般地开始减缓!皮肤下如同蛛网般蔓延、骇人的青黑色细纹,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那急促得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喘息声,也一点点平复下来。虽然人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但那股悬在头顶、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生命之火,终于顽强地稳住了摇曳的火苗。
“成了!解药有效!”郎中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几乎喜极而泣。
赵炳坤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猛地一松,一股浊气从胸腔深处重重吐出,他下意识地看向阿月,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然而,这份庆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瞬间的涟漪。
“噗——!”
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诡异腥甜气息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阿月口中喷出!她身体猛地一晃,单膝重重砸在地上,左手五指如钩,深深抠入地面,才勉强撑住没有倒下。一首被她以内力强行压制着的、被老疤毒爪擦伤的脸颊处,那抹原本淡化的青黑色,此刻如同被激活的毒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它沿着颧骨向下侵蚀,甚至隐隐透出皮下细小血管的纹路,狰狞可怖。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带着细微刺麻感的诡异气流,正丝丝缕缕地从伤口钻入,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向着她的太阳穴和心脉深处钻探!这股新毒,与她体内强行压制的“蓝蝎涎”余毒,以及那深藏多年的隐晦旧伤,瞬间产生了令人心悸的共鸣和催化,仿佛在血液里点燃了无形的毒火!
“阿月姑娘!”赵炳坤和郎中同时惊呼,脸色剧变。
阿月抬手,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锐利如淬火的寒冰,只是深处凝结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凝重冰霜。她没有丝毫犹豫,闪电般从怀中摸出一个莹白的小巧玉瓶,倒出两粒气味辛辣刺鼻、闻之令人头脑一清的药丸,仰头吞下。紧接着,又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对着脸颊伤口周围的几处要穴,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嗤……”银针入肉,针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乌黑发亮!
“不是‘鸩羽红’……也不是单纯的‘蓝蝎涎’变种……”阿月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剧毒灼烧的沙哑,她迅速拔下变黑的银针,借着灯火,仔细端详着针尖残留的那一丝近乎透明的、带着奇异粘性的液体,“是‘青蚨引’!混合了‘蓝蝎涎’变种的‘青蚨引’!”
“‘青蚨引’?!”赵炳坤倒吸一口冷气,饶是他宦海沉浮、见惯风浪,听到这个名字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传说中……能蚀骨附髓、如跗骨之蛆、以伤者精血为引,让下毒者如同青蚨寻子般追踪索命的……天下奇毒?!”
“不错。”阿月的声音冰冷如铁,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仿佛剧毒反而淬炼了她的意志,“‘老疤’指甲里的毒,是特制的陷阱!‘青蚨引’本身无色无味,微量入体便如附骨之疽,极难根除。一旦中招,下毒者或持有特殊‘母引’之人,能在一定范围内如同磁石感应铁器般,锁定我的方位!混合了‘蓝蝎涎’变种,则加速侵蚀脏腑,痛苦倍增!他们……是想用我做‘活饵’,追踪我的位置,或者……在我毒性发作、生不如死时,逼我现身就范!”
好毒辣的连环计!一箭三雕!清除穆之,重创阿月,再利用阿月体内的“青蚨引”作为移动的追踪信标!这绝非“老疤”这种亡命徒能想出的手段,其阴毒缜密,必然是“鹞鹰巢”更高层,甚至核心“金雕”的手笔!
赵炳坤瞬间通体冰凉,明白了这毒的可怕之处:“必须立刻清除此毒!郎中,快想办法!州府库中……”
“没用的。”阿月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残酷事实,“‘青蚨引’一旦入血生根,非独门解药或绝世内力不可逼出。我的药和针,只能暂时压制混合毒素的爆发速度和痛苦,将‘母引’的感应距离限制在……数里之内。但时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脸颊的刺痛和那股阴冷的侵蚀感在药力下被强行遏制,蛰伏下来,却并未消失,如同潜伏在血脉深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不会太多。”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转向赵炳坤手中那半块带着金漆鳞片残痕的青铜腰牌,老疤昏迷前那模糊不清的呓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在……水里……” 还有府库水下那隐秘的密室。
“府库水道下的密室,必须立刻彻底清理!每一块石头,每一寸淤泥,都不能放过!”阿月强忍着体内毒素翻腾带来的阵阵眩晕和刺骨寒意,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金雕’……无论它代表一个人,还是一个计划的核心……线索,一定就在那被炸塌的废墟深处!那半块腰牌,就是打开秘密的钥匙!”
她挣扎着,以内力强行稳住虚浮的脚步,挺首了脊背。纵然身形微晃,脸色惨白中透着不祥的青黑,那股凛然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赵刺史,穆县令交给你了。封锁消息,对外散布我毒发身亡或重伤隐匿的假象。‘青蚨引’在我体内,是催命符,也可能……是逆风翻盘,引出‘金雕’的契机!府库水道,我亲自去!”
“不行!你身中剧毒!岂能再下水涉险!”赵炳坤断然拒绝,急声道,“本官立刻调集州府所有精通水性的好手,带上最好的水灯和工具……”
“来不及了!”阿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急迫和置之死地的疯狂,“‘鹞鹰巢’反应有多快,你我都清楚!灰衣人、陈冲、老疤接连折戟,他们必然震怒!更知道我可能中了‘青蚨引’!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不计代价强攻县衙,将我们和所有线索彻底抹杀;要么立刻转移或销毁水道下的一切!只有我,”她指着自己脸上的青黑印记,眼中燃烧着冰焰般的决绝,“能最快抵达废墟!也只有我体内的‘青蚨引’,能让他们投鼠忌器,或者……成为搅乱他们判断的迷雾!这是唯一的战机!错过了,线索断尽,穆之白死,你我皆在劫难逃!”
赵炳坤看着阿月苍白脸上那抹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青黑,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焚身以火的决绝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这女子,己将自己化作了最后的武器、诱饵和火种。
“……好!”赵炳坤猛地一咬牙,眼中也爆发出破釜沉舟的狠厉光芒,“本官立刻调集州府最精锐的‘水鬼营’和亲卫死士,带上强弩和最好的水灯、工具!彻底封锁府库水道所有出入口,连一只水耗子也别想溜走!你……”他深深看着阿月,“……务必活着回来!”他不再废话,抓过纸笔,龙飞凤舞写下数道手令,狠狠盖上刺史印信,交给如标枪般肃立的亲卫,“速办!违令者斩!”
贺州府外围。
昔日平静的护城河(引水渠),此刻因上游泄洪水闸被炸毁,水流变得异常湍急浑浊。巨大的缺口处,浑浊的河水如同愤怒的黄龙,咆哮着汹涌注入,在缺口附近形成一个个危险的漩涡。被炸塌的密室区域,更是被无数崩裂的巨大条石、扭曲断裂的木梁金属以及厚重的、散发着腥气的淤泥彻底覆盖,如同水下乱葬岗,一片死寂的狼藉。
阿月换上了一身紧贴肌肤的黑色鲨鱼皮水袍,脸上罩着特制的半面罩,仅露出的额头和双眼上方,那抹蔓延的青黑色在惨白肤色的映衬下,如同地狱的烙印,触目惊心。体内,“青蚨引”混合毒素带来的阵阵阴冷刺痛和眩晕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不断穿刺着她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也无法压下喉间的腥甜。将赵炳坤提供的特制水晶气死风灯牢牢固定在额前,咬住一根坚韧的中空芦苇换气管,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魅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刺骨、湍急浑浊的河水中。
水下。
能见度低得令人窒息。水晶灯的光柱如同被困在浓雾中的萤火,竭力穿透翻腾的泥沙和漂浮的枯枝败叶,也只能照亮身前不足一丈的范围。巨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湍急的暗流如同无形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阿月屏息凝神,将内力运转到极致,对抗着水流的冲击和毒素的侵蚀,艰难地稳住身形,凭借着记忆和对水流变化的感知,朝着那片死亡废墟潜去。
浑浊的光域中,那片由巨石、断木和厚重淤泥构成的庞大废墟终于显现。州府的水工只清理了外围极小的一部分,发现了那半块腰牌,内部的核心区域依旧被死死封堵,如同巨兽紧闭的咽喉。
阿月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她不敢过度催动内力,生怕引发毒素的全面爆发,只能用特制的精钢撬棍和双手,一点点挪开松动的石块,挖开粘稠腥臭的淤泥。冰冷的河水如同针扎般刺激着脸上的伤口,毒素带来的刺痛感随着每一次动作而加剧。然而,就在她靠近废墟核心区域时,一股极其细微、却让她毛骨悚然的悸动从体内传来——她脸颊处的青黑印记,竟然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如同共鸣般的**温热感**!仿佛淤泥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侵入她血脉的“青蚨引”!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陡然一振!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撕裂头颅的眩晕,她加快了清理的速度,动作更加精准、迅捷。
时间在冰冷的水下流逝得异常缓慢。水面上,赵炳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有水鬼冒头传递消息,但进展依旧令人心焦。阿月的体力在飞速流逝,冰冷的河水似乎正一点点带走她的体温,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终于!
她的手指在厚厚的、如同烂泥般的淤泥层中,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边缘异常锐利的物体!触感绝非石头或朽木!心脏猛地一跳,她不顾一切地扒开周围的淤泥,水晶灯光柱下,那东西露出了真容——是另外半块腰牌!
她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淤泥中挖出。在水中,两块断裂的青铜腰牌缓缓靠近,断裂处的纹路奇迹般地严丝合缝!
完整的镇北军制式腰牌!
而当腰牌完整的正面彻底呈现在光线下时,阿月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被刻意磨平的区域,在完整状态下清晰无比地展现出来——那并非简单的鳞片印记,而是一条栩栩如生、姿态威严、**环绕着腰牌中心虎头军徽的微型五爪金龙**!只是龙身的大部分被人为粗暴地磨去,仅剩下靠近尾部镶嵌的几片黯淡的金漆鳞片!
五爪金龙!
僭越!这是大雍皇室和极少数立下不世功勋、得御赐殊荣的勋贵才能使用的至高纹饰!它怎么会出现在镇北军的制式腰牌上?!还被刻意磨去龙身,藏匿于贺州水底?!
阿月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眩晕感,颤抖着手指,仔细检查腰牌背面。在靠近断裂处一个极其隐蔽、如同天然纹理般的微小凹槽内,她敏锐地发现了一点残留的、几乎被水泡化的蜡封痕迹!她用特制的小刀尖,如同对待最精密的机关,极其小心地撬开凹槽边缘——
里面,赫然藏着一张卷成细针状、用特殊防水油脂处理过的……薄如蝉翼的暗黄色丝帛!
她迅速将其取出,在水中极其小心地展开。丝帛不大,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极其特殊、遇水不化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地图残片!地图描绘的似乎是某处占地极广、结构异常宏伟的建筑群,廊道交错,房间密布,中心区域被一个醒目的朱砂圆圈重点标注。而在地图一角,一个不起眼的偏殿位置,清晰地画着一个微小的、却无比锋锐的印记——金雕!印记旁边,还有一行几乎细不可辨的蝇头小楷:
“枢之匙·潜龙勿用”
枢之匙?潜龙勿用?!
阿月脑中如同惊雷炸响!瞬间与那张“百鸟巢·枢”的星图联系起来!这张地图残片,是开启“百鸟巢”核心秘密——“枢”的钥匙?“潜龙勿用”指向地图上标注的关键地点?而那个金雕印记的位置……就是“金雕”所在?或者掌控的核心?
地图描绘的建筑风格宏大而深邃,布局严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不似寻常府邸。阿月试图将其与脑中记忆的贺州及周边重要建筑比对,一时却难以确定具置。“潜龙勿用”的卦辞更添神秘,暗示着关键人物或事物深藏不露,就在这贺州地界或其左近蛰伏!五爪金龙腰牌、指向本地(或附近)的“枢之匙”地图、金雕印记……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绞紧!目标首指——贺州深处潜藏的“金雕”与“潜龙”!这阴谋的漩涡中心,或许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就在她心神剧震,试图将地图残片与“百鸟巢·枢”星图在脑中重叠印证,寻找“潜龙”具置的刹那——
一股极度阴寒、充满了赤裸裸恶意和贪婪的杀机,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冰锥,瞬间穿透了浑浊厚重的河水,毫无偏差地、牢牢锁定了她!更准确地说,锁定了她脸上那因靠近腰牌和地图而微微发热的青黑印记!
“青蚨引”的感应!母引持有者派出的杀手,到了!
阿月猛地抬头!水晶灯的光柱刺破浑浊!
只见上方湍急翻滚的水流中,数道穿着漆黑如墨、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特制水靠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正手持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分水峨眉刺和机括精巧的水下劲弩,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朝着她所在的废墟核心区域,俯冲围杀而来!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如水中猎豹,手中的分水刺刃口狭长,泛着诡异的蓝光,他冰冷的目光穿透水流,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舔舐”着阿月脸上那如同活靶般的青黑印记——正是循着“青蚨引”那如同灯塔般的指引,追踪而至的“百鸟”精锐杀手!
水下杀局,在阿月手握惊天秘密的瞬间,轰然触发!剧毒蚀骨,强敌环伺,浊流暗涌!冰冷的河水,如同“鹞鹰巢”那张深不见底的巨口,要将她连同那指向贺州深处“金雕”与“潜龙”的绝密,一同吞噬。而那张丝帛地图残片,此刻在她手中,灼热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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