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缓从冰冷漆黑的深海浮出水面。陈默猛地睁开眼睛，剧痛和恶心感瞬间席卷了他。工厂仓库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混杂着汗水、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气。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废弃布料上，身上覆盖着一层冷汗和灰尘。背包不知何时被丢在一旁，里面的书和笔也散落出来，那本《幽冥异闻录》被压在下面，封面上似乎沾染了一点泥污。
他动了动手指，刺骨的疼痛从西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被电击棍击中的部位，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又麻又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束缚感牢牢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谁？！” 他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得厉害。
没有回应，只有仓库角落里几只老鼠窜过的窸窣声，以及头顶破旧房梁上漏下的、微弱的光线。
他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西周。他不在仓库正门口，而是在更深处，靠近那堆扭曲人形物体的地方。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似乎是某种防护装备的塑料片，上面沾满了不明污渍。
电击？他们是想用电击逼供？还是……逼他离开？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他只记得冲向那个黑色的容器，然后就是那道刺眼的电光和尖锐的痛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感觉到有人惊恐的尖叫，还有……那颗黑色“种子”在他手中闪烁的微光。
“小子！醒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是那个工头。
陈默眯着眼睛，看到工头正和另一个工人一起站在仓库的另一头，手里还握着电击棍，警惕地盯着他。他们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再轻易靠近。
“你们……” 陈默挣扎着开口，声音依旧虚弱，“放开我！”
工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货物”。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默强忍着疼痛和屈辱，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看见，比驱逐，更难……”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电击并没有真正击垮他，或许只是暂时的震慑？那颗“种子”……它还在吗？它到底是什么？
他再次集中精神，试图去“感受”周围的一切。仓库里的“气”依旧混乱而危险，但这一次，他感觉到了一些变化。那股浓烈的“火”似乎被工人们的惊恐和……某种被压制的“怨”所稍微稀薄了一点。而那片被遗忘的角落，那些扭曲的人形物体周围的死寂“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挪动后留下的痕迹。
他猛地看向那个方向，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记得，自己冲进去后，似乎听到了一声咆哮，那是……来自那颗黑色“种子”？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苦，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颗“种子”上。它在哪里？被谁拿走了？还是……自己丢弃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溯记忆。混乱中，他只记得那颗“种子”在那个巨大的容器底部，散发着微光，然后……电光闪过，剧痛袭来。之后，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掀翻，但那股力量……并不像工人们使用的电击棍。
难道还有别的东西？或者……是自己刚才冲撞时无意中触发了什么？
“喂！小子，别装死！” 工头不耐烦地走了过来，手里电击棍的光芒闪烁不定，“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干坏事的料。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这里干什么？还有，那东西呢？”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陈默，但又在半空中停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陈默心中警铃大作。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愤怒和想要惩罚，似乎还带着一丝……忌惮？
“我……”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做！”
“路过？” 工头冷笑一声，猛地伸手，电光再次闪烁，“那为什么躲在我们厂子后面？还翻看那些东西？”
陈默脸色一白，知道谎言被戳穿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祈求对方手下留情。
工头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一咬牙，再次对陈默使了个电击。
“啊——！” 陈默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这一次，他感觉那电流似乎比刚才更加凶猛，首接冲击着他的神经。在意识的边缘，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颗黑色的“种子”，它在电流的作用下，闪烁着更加诡异的光芒，像是在嘲笑着他。
“妈的！” 工头骂了一句，收起电击棍，一脚踢开旁边一个空麻袋，“别动！给我等着！”
说完，他不再看陈默，转身和另一个工人一起，匆匆离开了仓库，留下陈默一个人躺在冰冷、肮脏的布料上，浑身抽搐，疼痛难忍。
黑暗中，陈默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用尽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求饶的声音。他知道，如果表现得太过虚弱，只会让对方放松警惕，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
他必须找到那颗“种子”！这是他唯一的线索，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
他努力活动着被电击麻痹的身体，双手在布料堆中摸索着。汗水混合着污垢，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没有放弃。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光滑的物体。那不是布料，也不是废金属。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攥在手里，那颗黑色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比刚才记忆中似乎要小一点，但表面的光泽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波动从它身上散发出来，钻入陈默的脑海。
不是电击，这是……“种子”的力量？它刚才在反抗？为什么？
他不敢多想，将“种子”紧紧贴身藏好，然后继续在仓库里摸索。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虚弱地朝着仓库的出口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痛和疲惫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他必须活下去，他必须知道这颗“种子”是什么，他必须知道这工厂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终于，他摸到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侧身挤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工厂的喧嚣声和刺鼻的气味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他必须找到老书商，找到关于这颗“种子”的线索！《幽冥异闻录》里一定有记载！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工厂外围的荒草丛中寻找着离开的路线。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工人们会不会追来，他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工人的脚步声，而是……另一种声音。
轻盈，悄无声息，带着一种刻意的隐蔽。陈默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那个青衫人！
他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衫，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锐利，也更加……沉重。
“你醒了。” 青衫人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您……” 陈默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那里藏着那颗黑色的“种子”。
青衫人没有动，只是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陈默面前。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的灰尘和伤痕上，又看了看他藏在怀里的手。
“不必紧张。” 青衫人淡淡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死在我留下的‘小礼物’上。”
陈默一愣：“小礼物？”
“那颗‘种子’，不是普通的‘鬼怪’核心。” 青衫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陈默怀中，“它是一种……更古老、更隐晦的存在。它能吸收并放大极端的情绪，尤其是……绝望。”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那颗东西如此危险。
“你……” 陈默咬牙问道，“它是什么？”
青衫人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说道：“它和那本《幽冥异闻录》里的某些记载有关，但又超出了很多。它不是被‘创造’的，更像是……一个‘钥匙’，一个打开某个……不该被打开的门的钥匙。”
“门？什么门？” 陈默追问。
青衫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说道：“是‘人皮’档案的门。或者说，是‘人心’最黑暗角落的门。”
“人皮……档案？” 陈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青衫人看着陈默，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也带着一丝决绝：“你己经看到了，五行失衡，怨气汇聚，便生鬼怪。但更深层次的……是人心。贪婪、漠视、麻木、绝望……这些‘念’，才是滋生一切‘鬼怪’的土壤。而那本《幽冥异闻录》，以及这颗‘种子’，它们指向的，是那个将这一切推向极致的源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被电击，是因为你触动了它。它在排斥你，或者说……它在寻找一个能理解它的人，一个……能‘疏导’它的人。”
“疏导？” 陈默苦笑，“我怎么疏导？”
青衫人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座高耸的工厂，声音如同叹息：“你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找到‘人皮’档案的真相。” 青衫人转回头，看着陈默，“它不在书中，不在传说里，而在……那些被遗忘的、被掩盖的‘人’身上。你需要去寻找，那些被污染所吞噬的……‘人’。”
陈默的心脏再次被揪紧了。他明白了，青衫人要他去“看见”的，不仅仅是那些环境的“鬼怪”，更是那些被污染所伤害、所杀死的人们的“怨念”和“遗恨”。而那本《幽冥异闻录》，或许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指向更黑暗深渊的……地图。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那颗冰冷“种子”的存在，以及身体里依旧残留的电流灼痛。
“我……” 他看向青衫人，眼神坚定，“我该怎么做？”
青衫人看着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记住，有时候，最大的‘鬼怪’，不是那些游荡的魂灵，而是人心深处，被我们自己亲手埋下的……种子。”
说完，他身影再次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工厂边缘，面对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钢铁巨兽，以及怀中那颗神秘而危险的“黑曜石”。
他知道，自己己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要寻找“人皮”档案的真相，他要理解那些被污染所害的人们，他要找到那颗“种子”的答案。
而这一切，都将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走！” 他对着自己低吼一声，然后转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朝着镇子深处，那条被污染的河流的方向，迈出了沉重而坚定的步伐。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一个被遗忘的、充满怨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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