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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300块钱和一张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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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清冷的空气像冰水,猛地灌入肺叶,将那营业厅里的汗臭、烟草、钞票的混合浊气压了下去。

苏辰深吸一口,让上海滩初冬特有的、带着江风咸湿和水煤烟气的冰冷气息,彻底充满胸腔。身后玻璃门内狂热的嗡鸣声被隔绝,瞬间遥远得不真切,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只是观看了一幕戏剧。

冷风拂过发烫的耳廓,带来清醒,也带来切实的冰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棉衣的内袋。

薄薄的一层布料下,两张纸币坚硬的边角感,清晰而单薄地硌着指尖。

那里面,躺着他全部的本金:两张百元大钞——崭新的第西套人民币,蓝灰色的工人和农民头像在墨绿的底衬上显得沉着而务实。还有几张零散的十元五元票子,总共,刚好两百八十元。这是离家北上闯荡前,母亲偷偷塞进他口袋里的。老苏家是北方一个普通县城的工人家庭,八十年代末下岗潮的寒风刚刚席卷过那片土地,父母咬着牙硬凑出来的这点钱,几乎是家里能撬动的、砸锅卖铁才挤出来的最后一块浮冰。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两百八十块钱上。

那双深潭般的眼扫过街上匆匆的行人。九十年代的上海街头,自行车汇成洪流,清脆的铃声此起彼伏。大辫子的电车拖着长长的影子驶过,车身上的油漆广告斑驳脱落。临街的小铺面亮起昏黄的灯,喇叭里播放着音质粗糙的流行歌。

机会就在那个不起眼的“国库券”窗口。信息差带来的巨大利差,低风险的操作模式,完美契合他初期“绝对低调、闷声发小财”的核心准则。

但核心问题随之浮现——人,可靠的人手。

未成年,是这个看似稚嫩躯壳最大的现实束缚。他无法独自开户,无法进行频繁大额的交易,更经不起有心人的一点盘问。他需要一个可靠的执行者,一个挡在自己身份前的影子。这个人必须绝对忠诚、胆大心细、能吃苦耐劳、执行力强,在关键时刻听从指挥,还要……不那么引人注目。

亲友圈的名字在脑中飞速闪过。

几个堂兄弟的形象掠过。大多木讷,守着家里的菜园子或刚顶替的工位,目光局限在一个厂区或一个小县城里。他们的世界太小,承受不了这场需要跨越大半个中国版图的静默淘金。

小姨家的表哥?脑子倒还活络,但做事毛糙,又好点小酒,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就让他得意忘形,敲锣打鼓地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本事”,这无疑是灾难的开始。

最后,一个稍显疏离的身影定格——苏建国。

苏建国是他的远房堂哥,关系不算特别亲近。老家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煤矿县城——抚安。苏建国和他那个在矿务局当技术工的父亲一样,皮肤黝黑粗糙,骨架很大,手掌宽厚带着老茧,眼神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份沉静和早熟。家里几个弟妹,生活拮据逼着他早早当了家,带着县城里几个同乡兄弟,干点力气活补贴家用。矿上拉煤的车,工地上扛水泥的活,谁家盖房需要人手,哪里就有苏建国他们几个沉默的身影。

这个堂哥,沉默,能扛事,心思不像表面那么粗放。最关键的是,他在那个地图边缘的、信息极度闭塞的矿工小城!而矿工们的收入,恰好有很多是国库券实物!

就是他!

念头落定,苏辰不再犹豫。他需要联系工具——电话。

营业部旁边的杂货铺门口就立着一个绿色的公共电话亭。一个戴着花袖套的老阿姨守着收费。苏辰掏出零钱,拿起那部笨重的黑色电话筒。

“嘟…嘟…嘟…”

线路接通遥远的抚安小县城某个煤矿家属区杂货铺的电话。漫长的等待音后,一个带着浓厚乡音的中年男声终于响起:“喂?找谁?”

“建国哥在吗?帮我喊下他,我是小辰。”

“哦!苏家老三!等会儿啊!”电话那头传来放下话筒的杂音和男人喊着“建国!建国!长途电话!”的吆喝声。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略显低沉、带着疑惑和长途通话特有的磁质声音响起:“喂?小辰?你咋来电话了?在上海还好?” 背景里还有模糊的小孩打闹声和远处矿山的喇叭声。

“建国哥,”苏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使隔着电话线,也下意识保持着一种隐秘感,“我很好。有正经事找你谈,绝对能赚上钱。”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苏建国的呼吸声似乎停了一瞬,随即传来更沉稳的一声:“嗯,你说。”

苏辰将语速放慢,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准确:“国库券,你那里矿上发工资发的,或者矿务局附近邮局银行收到的,很多吧?”

“多,可多了!”苏建国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无奈,“矿上都发国库券顶工资,家里存着一堆呢。在咱们这儿跟废纸差不多,顶多九折能兑出来?还不好找人收,矿工们嫌麻烦大多都丢抽屉里了。”

“好。”苏辰眼中光芒一闪,“听着哥,沪上这边银行正经挂牌回收国库券了,是正规渠道!现在能卖到票面价的一块钱的九毛二三,甚至更高!”

“多少?!”苏建国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度,紧接着又意识到什么,骤然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急促喘息,“九毛二三?!你确定?”在矿上干一天也就两三块钱的时代,这差价是天文数字!

“千真万确。就在银行窗口明码标价收。现在有个机会,国家刚出的政策,允许异地买卖了。”苏辰将核心计划快速抛出,“哥,你这几天,就在矿上和家属区,还有邮局门口转,想办法按最低价收。记住,越低越好!七毛五、七毛八、哪怕八毛,只要低于八毛五,有多少收多少!就说是你有个亲戚在外面收,要寄出去帮换。”

苏建国不愧是心思活络又沉得住气的。巨大的冲击下,他没有立刻追问苏辰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没有质疑这消息的真假——苏辰此刻在上海给他打长途电话本身,就赋予了这消息一种可信度。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行!我晓得了!矿里老张家还欠我点工钱,他说没钱想给我几张国库券顶账来着……我按七毛要!家属区那个刘婶,天天发愁她家那堆券占地方……我明天就去转转!兑钱的本钱……”

“我给你寄。你留个安全点的地址,收信的地址,别留家里的。明天我办汇票寄过去。”苏辰斩钉截铁。

苏建国那边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信息的冲击和思考接收汇票的安全问题。最终,他报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离矿上有一段距离的邮政所地址:“就写:抚安县矿务局第三邮政所,李大林 转交苏建国。” 这个“李大林”显然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个可靠兄弟。

“明白了。”苏辰记下,“建国哥,记住西点:第一,别张扬,就说帮朋友忙,别让人知道是你自己收。第二,一定要讲价压价,越低收越好。第三,收到后保管好,绝不能丢了。第西,等我消息,可能过阵子就让你带着券来沪上一趟。”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使命感:“放心!小辰!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的!”

挂断电话,听着“嘟…嘟…”的忙音,苏辰将手里汗湿的零钱递给守电话的老阿姨。他抬头望了望被城市灯火映成暗红色的夜空,重重吐出一口白气。第一步布局,迈出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另一种形式的低调行事。

两百八十块钱,除了必须的路费、饭钱和打电话的必要开支,一分都不能乱动。

住宿? 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地下防空洞改造的临时“旅馆”,几块钱一宿。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大通铺上挤满了各地来沪寻找机会的盲流。苏辰裹着自己单薄的棉衣,在一个最角落的铺位和衣而卧,闭目养神,忍受着周围的汗臭脚臭和此起彼伏的鼾声。他那份超出年龄的沉静,反而在这种杂乱的环境中成了一种伪装保护色。

吃饭? 国营食堂的大馒头,或者傍晚后街边快要收摊的包子铺,用最便宜的价格买两个冷掉的菜包子或白馒头,就着免费的温开水下咽。他看着身边那些穿着工整、在证交所大厅里厮杀一天后在小餐馆点一碗浇头面的人们,目光平静无波。

行路? 只靠两条腿和最便宜的公交车。他用脚步一点点丈量着外滩周边的金融区域,熟悉那些被炒得火热的证券公司,更重要的,是反复确认那几个可以进行国库券业务的银行网点位置、营业时间和人流高峰。他默默观察着柜台后那些职员的办事效率和性格特点,尤其是那位在喧闹营业厅一角安静织毛衣的女柜员——她负责的“国库券”窗口格外冷清,效率似乎也不疾不徐,这种低调的窗口和工作人员,正是他未来操作的首选。

第三天一早,苏辰揣着那两张崭新的一百元,还有十块钱零钞,再次走进了前两天勘察清楚的、位于相对清净街道的一家大型国有银行支行。

银行营业大厅里,依旧人潮汹涌。股票开户和查询的窗口前依旧排着长龙,喧哗不止。唯有角落里那个贴着“国库券业务”的小窗口,冷清得像个异类。

柜台后,还是那位带着棕色老花镜、眼袋有些浮肿的中年女柜员。她面前放着一个小保温杯,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勾针绕着一团靛蓝色的毛线,专注地织着手中几乎成型的毛衣前襟。她对旁边股票窗口的喧嚣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与金钱无关的静谧世界。只有当苏辰走过来,轻轻将一张蓝色百元钞票和一张皱巴巴的、写有地址姓名的纸条递进窗口时,她才略微抬起眼皮。

“兑汇票。”少年的声音不高不低,平缓清晰。

女柜员放下毛线,接过钞票仔细捻了捻,又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抚安县?东北那嘎达吧?寄多少?”她的声音平平,带着点值班过久的倦怠。

“一百八十五块五。”苏辰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这是他扣除邮汇费、电报费以及留给自己最低限度饭钱后的全部剩余。为了这点钱,他甚至舍弃了一个本可以多加个肉菜的午餐。他将十元钞票里皱巴巴的一张五元票放在柜台上,“邮费从这里扣。”剩下的五元钱,是他接下来几天的饭费。

柜员看了他一眼,动作倒是利索。验钞、记账、开票盖章。手指拨打算珠噼啪作响。很快,一张盖着深红印章的邮局汇款单从窗口递了出来。

苏辰仔细核对了一遍收款地址和金额——抚安县矿务局第三邮政所 李大林 转交苏建国。壹佰捌拾伍元伍角整。确认无误。

“谢谢。”他收起汇款单收据,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这嘈杂依旧的营业厅。

走出银行大门,刺骨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天空灰蒙蒙的,铅云低垂,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苏辰抬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那件旧学生装的领口。棉衣实在单薄,挡不住这凛冽的湿冷。内袋里,那张承载着所有本金希望的汇款单收据和仅剩的五元票根,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冰冷。

他需要更多御寒的衣物,哪怕只是最便宜的棉鞋。

回“防空洞旅馆”的路上,经过一个设在居民楼缝隙里的、露天的旧货早市。市场里大多是些老头老太,摆着些用旧了的搪瓷脸盆、缺了腿的板凳、泛黄的旧书报杂志。

苏辰的目光在一个小摊位上停住了。摊主是个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大爷。地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凌乱地堆着一些旧衣物。

一件厚实的、深蓝色劳动布材质的旧工装外套吸引了苏辰的注意。衣服样式陈旧,肩膀上甚至打了两个深色的补丁,但看上去很厚实,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袖子长而宽大。

“老师傅,这个怎么卖?”苏辰蹲下身,指着那件工装问。

老大爷抬眼,浑浊的目光在他单薄的学生装上打了个转。“小伙子?这旧衣服可不体面喽。”

“不怕旧,暖和就行。多少钱?”苏辰的语气很平静。

老大爷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

三块钱。

苏辰没有还价。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件能御寒的行头。他掏出三张皱巴巴的一元票子递给老人。老大爷点点头,将那件厚厚的工装卷了卷递给他。

苏辰当场就把它套在了单薄的学生装外面。旧工装带着一股浓重的樟脑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宽大的尺寸也显得很可笑,袖子和下摆都长出一截。但确实厚重,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意,一种被暖意包裹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走到旁边的公共水龙头,洗掉了手上沾的尘土。冰冷的自来水刺得皮肤生疼。

抬头,不远处的邮政所门口,几张被冷风撕裂的旧报纸碎片,正在人行道的湿冷地面上打着旋儿。头条版面的残片依稀可见:“……证券热持续升温……” “……国库券新政策……” 几个黑体字断断续续地映入眼帘,像是对他当下处境的无声注解。

苏辰低头,从棉衣里袋深处,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唯一剩下的、揉得几乎要破开的两张一元人民币。冰冷的纸币捻在指间,薄得惊人。

寒风刮得脸生疼。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眼神穿透迷蒙的薄雾和街道上喧嚣的车流人海,仿佛看到了那纸汇票己经沿着铁轨,穿越漫长的疆域,抵达那个遥远的、地图边缘的煤矿小城。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来自那个沉默堂兄的回应。

这需要时间。而他目前最宝贵的,恰恰是忍耐的耐心。

少年裹紧了身上那件不合身却足够暖和的旧工装,将最后两块钱揣回最深的兜里,转身,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异常沉稳地走向那条通往廉价“防空洞”的更深的背街巷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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