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苏州城有个绣娘叫苏晚娘,一手苏绣活色生香,人也生得眉目温婉,只是发质枯黄,总爱用布帕裹着,成了她一桩心事。
这年秋日,她去玄妙观赶庙会,见个老道士摆着个旧木盒,里面放着把桃木梳。那梳子雕着缠枝莲纹,梳背泛着温润的包浆,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姑娘,这梳子与你有缘。"老道士眯着眼笑,"梳百次,发如瀑。"
苏晚娘拿起梳子,触手竟有些温凉,梳齿光滑得不像旧物。她试着往发间一插,桃木齿轻轻划过头皮,原本纠结的枯发竟顺顺当当滑了过去,说不出的舒服。她当即付了钱,把梳子珍而重之地揣进了绣篮。
回到住处,苏晚娘对着铜镜细细梳头。桃木梳过处,枯黄的发丝像是被浸润过一般,竟透出几分光泽。她梳了半个时辰,首到头皮微微发热才停手,镜中的自己头发蓬松柔软,竟真有了几分动人的模样。
可收拾梳子时,她发现梳齿间卡着根头发。那头发灰白干枯,比她的发丝粗硬许多,显然不是她的。苏晚娘只当是庙会人多沾来的,随手拈掉扔了。
第二日清晨,她再用桃木梳时,怪事又发生了。刚梳了几下,梳齿间竟又缠上一根灰白枯发,与昨日那根一模一样。苏晚娘心里咯噔一下,把梳子翻来覆去检查,确认干干净净,才又继续梳。这一日,她的头发看着更顺滑了,连隔壁绣坊的张婶都夸她气色好。
夜里,苏晚娘做了个梦。
她站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迎面摆着面模糊的铜镜,镜前坐着个老妇。老妇背对着她,佝偻着身子,一头稀疏的白发用布帕裹着,手里正拿着那把桃木梳,一下一下慢慢梳理。
"快了......就快齐了......"老妇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刺耳。
苏晚娘想开口问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妇梳头发,每梳一下,就有根白发从梳齿间落下,在地上堆成一小撮。可老妇的头发明明稀疏,怎么梳也不见变少。
天亮时,苏晚娘被冻醒了。窗纸刚泛白,她摸了摸枕边,竟摸到几根冰凉的东西——是三根灰白枯发,跟梳齿间的一模一样。
从那以后,怪事成了常态。
每日梳头,梳齿间必定多出一根枯发,扔了第二天还会有,且越来越多,有时梳一次能缠上三五根。苏晚娘的头发却一日比一日好,黑亮顺滑,用手一摸,竟像缎子般冰凉柔滑。
可她夜里的梦越来越清晰。
梦里的老妇不再背对着她,而是侧坐着,露出半张脸。那是张干瘪如核桃的脸,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梳头发的动作慢得让人心里发毛。桃木梳在她稀疏的白发间穿梭,每梳过一次,老妇的头发就多黑亮一分,而苏晚娘站在旁边,总觉得头皮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发丝被抽走。
"你的头发......真好......"老妇忽然转头,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她,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借我用用......就快齐了......"
苏晚娘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枕边的枯发堆成了一小撮,摸起来竟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冲到镜前,只见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唯独头发黑得发亮,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想把桃木梳扔了,可那梳子像是长在了她手里,怎么也甩不掉。夜里睡觉前特意把它锁进木箱,第二天一早,准会发现它好好地摆在梳妆台上,梳齿间缠着新的枯发。
街坊开始议论她。说她的头发亮得不像活人的,夜里经过她窗下,总听见屋里有梳头的声音,"沙沙沙",响到后半夜。
有天夜里,苏晚娘又梦见了老妇。这次老妇正对着铜镜梳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老妇的脸,而是苏晚娘自己!镜中的"苏晚娘"头发灰白稀疏,正用桃木梳一下下梳着,而老妇站在旁边,一头青丝黑亮顺滑,正冲她得意地笑。
"我的头发......"苏晚娘抬手摸自己的头,只摸到一把枯草般的发丝,一扯就掉。她再看老妇的头发,乌黑浓密,竟与自己之前的发质一模一样!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摸到头上——头发依旧黑亮,可一抬手,竟抓下一大把!那些头发离开头皮后,迅速变得枯黄灰白,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梳妆台上的桃木梳正对着她,梳齿间塞满了枯发,密密麻麻,像一团纠缠的蛛网。苏晚娘看着那把梳子,忽然想起老道士当初说的话——"梳百次,发如瀑"。她数了数,从买回梳子到今天,正好是九十九天。
今晚,就是第一百天。
苏晚娘吓得魂飞魄散,抓起剪刀就往梳齿间戳。可剪刀刚碰到梳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桃木梳上的缠枝莲纹像是活了过来,纹路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梳齿往下滴,落在地上,竟冒出缕缕白烟。
"沙沙沙......"
梳头的声音不知何时响了起来,不是从屋外,而是从她身后!
苏晚娘僵硬地转过头,只见铜镜里映出个佝偻的身影——老妇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把桃木梳,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头发。
老妇的头发黑亮顺滑,比苏晚娘的还要好看。而镜中的苏晚娘,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稀疏,头皮出来,像块干枯的土地。
"第一百次了......"老妇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股腐朽的气息,"现在,轮到你了......"
苏晚娘想尖叫,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一点点梳走,顺着桃木梳的齿间滑落到地上,变成枯发。而老妇的头发越来越浓密,越来越黑亮,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
最后一下梳完,老妇满意地停了手。她拿起桃木梳,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映出的,是张年轻女子的脸,眉眼温婉,一头黑亮的长发如瀑般垂落——正是苏晚娘原本的模样。
"多谢你啊,好姑娘。"老妇转过身,脸上带着苏晚娘的笑容,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门。门"吱呀"一声关上,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屋里只剩下苏晚娘,瘫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个陌生的老妇——头发灰白稀疏,脸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嘴唇干瘪。那是她自己,却又不是她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只摸到几根枯草般的发丝。再看梳妆台上的桃木梳,梳齿间空空如也,只有缠枝莲纹里还残留着一丝暗红,像干涸的血。
三日后,邻居发现苏晚娘死在了屋里。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还攥着那把桃木梳,头发灰白稀疏,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而她的头发,不知被谁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红绳系着,垂在肩后。
后来,那把桃木梳不知被谁捡走了。有人说,在城隍庙的旧货摊上见过,一个老道士正拿着它,向路过的年轻姑娘兜售。
"姑娘,这梳子与你有缘。"老道士眯着眼笑,"梳百次,发如瀑......"
风吹过,梳齿间似乎闪过一根灰白的枯发,很快又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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