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之后，高三的第一轮成绩尘埃落定。
校内的分数排名贴在教务处外的走廊玻璃板上，一张张写满的表格旁聚满了学生。苏悦站在文科班的那一侧，翻完自己和几个朋友的成绩，转头却看见对面的理科班走廊上，翟骁云站在一旁，正低头帮叶落星翻着一个笔记本，表情自然，动作间却透着一种不自觉的亲昵。
叶落星的侧脸藏在黑发里，一如既往安静，眼里没有太多光彩，但她并没有回避那份靠近，也没有拒绝那只搭在自己课桌上的手。
苏悦轻轻叹了口气。她早察觉到了。
从暑假三人看海归来后，叶落星和翟骁云的互动，像是一条慢慢靠岸的潮水，温和但持续，悄然填满原本空缺的心底地带。她看得见叶落星眼神中那种挣扎后的缓和，也看得见翟骁云在她面前独有的柔和笃定。
而她作为朋友，只能笑着收起心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在恰当的时间递上一杯奶茶，或一句无声的鼓励。
她从未怨过谁。只是，有时候，在忙碌学习与奔跑的间隙，她也会有些怅然。
放假那天，叶落星答应带王轩去海洋馆。
“姐姐要答应我，要看所有的海豚，还要拍好多照片给我看好不好？”王轩仰着脸，眼里是炽热的期待。
“当然。”叶落星揉了揉他的头。
她买了两张票，牵着王轩走进海洋馆时，内心竟也有些期待。灯光变暗，鲸鱼模型从头顶游过，仿佛真的置身在深海世界，孩子们发出一声声惊叹。
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闯入耳中——
“叶一晟你别再闹了，爸爸说今天来这儿是给你放松的，不是给你乱跑的。”
她愣住了，下意识侧头看去。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是她的父亲——叶程。
身边的女人是他再婚的妻子，打扮精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纸巾哄着哭闹的小男孩。
“爸，我要买那个大鲸鱼，不买我就不走了！”叶一晟指着柜台上的玩具，大声嚷嚷。
叶程皱了皱眉，却没有太责怪，只是掏出钱包。
“买吧买吧，回头别哭了。”
他们笑着走远，留下一地喧闹和亲昵。
叶落星站在原地，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王轩的袖子。
王轩察觉到她的异常，小声问：“姐姐，你不开心了吗？”
她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感觉，仿佛有人把过去的记忆一页页撕开，凌乱撒在她眼前。
那个在她十岁生日那天突然消失的父亲；那个重男轻女，总说“你是女孩要懂事点”的声音；那个从来没有回头看她如今变成什么样的男人。
原来他可以这么轻松地在别人的人生里，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她低头对王轩说：“我们出去吧，好吗？”
王轩乖乖点头。他看得懂姐姐眼里的难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
傍晚的风有些凉意，叶落星坐在街边的一排长椅上，手里握着王轩喝剩半杯的果汁，心中一片晦暗。
她低头发了条信息给苏悦：【我刚在海洋馆看到我爸，他和他们一家人，看起来过得很好。】
发完那条消息，她有些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正准备站起来回家，远处却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翟骁云，穿着淡蓝色的校服外套，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站在她面前，呼吸微喘。
“你……怎么来了？”她愣住。
“苏悦告诉我的。”他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她身边低头不语的王轩。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笑了笑，语气温柔，“但不能就这么结束你们今天的约定，对吧？”
他从纸袋里拿出三个DIY陶瓷体验票，“这家店离这不远，我之前去过一次，店员很温柔，可以做属于自己的一组杯子或者小碟子。”
“你不是很喜欢画吗？陶瓷也能画画的。”他说。
店里很安静，白色的灯光打在木色桌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和颜料味。
王轩很快沉迷在塑形台上，用湿漉漉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迷你陶瓷鲨鱼”，专注又认真。
叶落星则坐在角落，选了一个小碟子，轻轻描上几片月亮与海浪的图案。
翟骁云坐在对面，只是静静看着她。
“今天……谢谢你。”叶落星轻声说。
他笑了笑，摇摇头：“其实我不能做什么，但如果你愿意让我在这种时候出现，我就很开心了。”
她抬头望着他，第一次没有任何掩饰地注视他的眼睛。
那一刻，她突然不再压抑自己想靠近一个人的心情。
那一瞬，她终于感觉，原来“不是每一个爱都要满目疮痍”。
那天晚上，她回家后在日记里写下：
“他不是我生命中闪电那般的光，但他是一盏小小的灯，一首不灭地亮着，哪怕风很大，夜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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