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池的水流冲刷着陈垣的左手，皮肤下的血色瞳孔如受惊的蝌蚪般逃窜，在静脉网络里划出暗红色涟漪。他盯着水表跳动的数字，计算着每毫升水流带走的异常物质——这是修复师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本能反应：用数据切割恐惧，将不可名状之物转化为可记录的变量。
「嘎吱——」
金属扭曲声从地库西北角炸响，陈垣的银梭己出鞘三厘米。工具柜的黄铜把手正在变形，宛如被无形的巨口咬住，柜门边缘泛起波浪状褶皱，缝隙间渗出的冰雾在地面结出蛛网状霜痕。他伸手按住腰间的「文物处理专用辐射检测仪」，屏幕上的γ射线指数骤升至危险值，而柜内传来的，是某种生物吞咽时的黏腻声响。
消毒手套接触柜门的瞬间，陈垣听见冰层碎裂的脆响。七道三角锯齿状凹痕贯穿三层钛合金工具架，最深的一道切入柜体27厘米，齿尖残留的暗红组织碎屑正在渗出黑浆。他用镊子夹起碎屑放入培养皿，碎屑遇空气立即挥发，留下股混合着铁锈与尸碱的恶臭。
「公元2025.06.10 子时一刻，工具柜齿痕样本编号GW-07-23-01。」他对着录音笔低语，冷光笔扫过齿痕边缘，冰晶状结构在光束中显形为梵文「食」字。柜内温度仪显示-12℃，但陈垣后颈的朱砂痣却灼烫如烙，提示着某种更古老的存在正在逼近。
突发的刺痛从袖口传来——黑浆腐蚀了防化服的纳米纤维层，露出苍白的皮肤。陈垣猛地抽手，黑浆在防护服表面留下蚯蚓状痕迹，那些痕迹竟在缓慢蠕动，拼出「饿」字的偏旁部首。他想起第22章中颜料盘的生瞳异象，意识到这些异化物质正在学习人类的文字系统。
便携式X射线荧光仪的绿色光束扫过齿痕，显示屏跳出一串乱码。陈垣手动校准参数，最终在元素周期表外发现异常峰值：Fe??，其半衰期显示为「超越己知宇宙年龄」。紫外灯亮起时，更骇人的景象显现——齿痕延伸出荧光爪印，顺着通风管道爬向太和殿方向，每道爪印末端都拖着类似锁链的光斑。
「这不是动物齿痕。」他对着对讲机喃喃，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地库中激起回音。取出师父遗留的「错金银镇尺」，镇尺上的云雷纹与齿痕边缘的冰霜接触时发出滋滋声，黑浆如活物般蜷缩，暂时凝固成固态。但陈垣注意到，镇尺的错金纹路正在缓慢变暗，仿佛被某种力量抽走能量。
检测过程中，钛合金托盘突然变形，三枚青铜刮刀自动排列成等边三角形，刀刃指向北方。陈垣瞳孔收缩——那是萨满教「三魂阵」的变体，而刮刀表面的氧化层下，正浮现出金色的女真文，每个字符都像有生命般蠕动，逐渐演变成满文、简体字：「饿...明亡...血...」
耳鸣声中，师父的遗言突然清晰如昨：「别信工具...」陈垣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工具架。骨针、镊子、刻刀在空中悬浮，组成指向太和殿的箭头，每件工具的表面都映出他扭曲的脸，仿佛镜子在拒绝映照他的真实存在。
更恐怖的是，工具柜的内壁开始「生长」。原本平滑的钢板上凸起血管状纹路，纹路间渗出淡黄色液体，散发出殿试策论的墨香——那是明代文人的脑浆气息。陈垣想起《明宫字狱志》的记载，突然明白这些异化物质不仅吞噬肉体，更在消化人类的文明记忆。
「第西天了，陈垣。」
熟悉的声音从柜内传来，却是师父的声线与孩童啼哭的混合。他猛然转头，只见地库监控屏全部雪花噪点，唯有中央屏幕映出陈家老宅的井壁，九瓣莲花浮雕正在转动，露出1965年馆长（师父）被锁在井底的画面。师父的殓服袖口破损，露出与柜内血衣角相同的织纹。
在工具柜最深处的暗格，陈垣摸到半片带血的藏青色衣角，绣着己褪色的「明嘉靖年制」款识。衣角包裹着半枚獠牙化石，锯齿状边缘与齿痕完美吻合。翻开师父的笔记，泛黄纸页上的朱砂批注赫然是「九狱第三窍镇兽·獠犴：形如犬，齿含冰焰，以谎言为食，其痕即真言封印」。
新的齿痕突然出现在笔记本封面，第七道凹痕与前六道组成北斗七星形状。陈垣意识到，这是獠犴在标记「九狱坐标」。当他用柞蚕丝缠紧磁石，伸入柜内探测空间深度时，丝线突然绷首如弓弦，拉力计显示超过500公斤——而工具柜的外观尺寸仅有0.8立方米。
磁石收回时沾满黑浆，表面黏着的碎片让陈垣血液凝固——那是现代石英表的齿轮零件，表冠处刻着「1965.05.17 03:00」——正是师父死亡的精确时刻。更骇人的是，所有齿痕同时渗出血液，在柜门上写出「归位」二字，而柜内传来的吞咽声，己清晰可辨人类语言的节奏。
地库的安全灯突然熄灭，仅剩应急灯的幽绿光芒。陈垣攥紧银梭，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柜内的呼吸声形成共振。柞蚕丝的另一端传来规律性拉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摩尔斯电码传递信息。他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屏幕显示的时间倒退至「00:00」，而锁屏壁纸变成了从未见过的画面——太和殿龙椅上坐着穿现代西装的人，手中把玩着他的银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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