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在搪瓷杯沿缓缓凝成深褐茶垢,缪思甜捏着夜校课表,那纸张微微的触感让她手指微微发颤。
庄宇轩解开风纪扣,动作带起的樟脑气息钻进缪思甜的鼻腔,那股带着岁月味道的香气有些刺鼻。
军绿色衬衣袖口磨出毛边的经纬线,像粗糙的砂纸轻轻蹭过她手背,痒痒的。"当年侦察连急行军,老班长总说..."他忽然噤声,指尖抚过招生简章折痕,那折痕在指尖下有些硌手,"这课表排得比我们拉练还密。"庄宇轩总是不自觉地说起过去的军事经历,在他看来,那些经历中的坚韧和充实,就如同现在缪思甜追求夜校梦想一样,需要克服重重困难,装满知识的‘挎包’才能在未来走得更稳当。
筒子楼公共厨房飘来醋熘白菜浓郁的焦香,那香味勾人食欲。
缪思甜数着饼干盒里用橡皮筋捆着的粮票,粮票粗糙的纸面着指尖,"厂里现在计件制,要是去夜校..."话音未落,庄宇轩忽然将武装带铜扣按在存折上,金属与纸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五七年抗洪,我们拿军用挎包当沙袋——"他喉结滚动,"装得越满,沉得越稳当。"
月光如银纱般在五斗柜的牡丹花纹上流淌,泛着柔和的光。
搪瓷脸盆里,夜校简章的倒影在水波的晃动下忽明忽暗。
庄宇轩突然起身,军用水壶磕在窗台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他对着玻璃呵气,温热的气息模糊了玻璃,然后画了个函数坐标系:"当年在雷达站,坐标系里每个点都是活生生的电波。"
工厂晨雾裹着刺鼻的铁锈味,像一层湿冷的纱幕,贴在脸上凉飕飕的。
周厂长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节奏像秒针催命,那清脆的“哒哒”声一下下敲在缪思甜心上。"小缪啊,青年突击队的报表..."他掸了掸中山装前襟并不存在的灰,"年轻人要经得起组织的考验。"铁皮文件柜投下的阴影,像一块冰冷的石板,恰巧笼住缪思甜半截蓝布工装,玻璃板下压着的夜校课表被蒸汽熏得卷边,那微微卷起的边角带着潮湿的水汽。
王丽猩红的指甲如锋利的刀片划过报表装订线,忽然"哎呀"一声:"这页码怎么对不上呀?"她耳垂上镀金耳环晃出冰冷的光,那光刺得缪思甜眼睛生疼,圆珠笔尖故意戳破第三页数据栏,“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缪思甜心里的一个泡泡。
蒸汽管道骤然喷发的白雾里,那白雾带着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缪思甜瞥见周厂长在二楼走廊背手踱步的身影,窗框将他切割成发黄的旧报纸剪影,模糊而又怪异。
午休铃尖锐的响声在车间回荡,缪思甜在更衣室发现工装口袋被人用红漆笔画了歪扭的"资"字,那红漆鲜艳得像滴血。
她蘸着自来水用力搓洗,水凉凉的,漆渍晕染成血滴般的痕迹,那痕迹在布面上触目惊心。
庄宇轩送的蓝格子手帕从口袋滑落,帕角绣着的夜校校徽被水渍洇得愈发清晰——那是他昨夜就着台灯描摹半宿的图样,手帕柔软的触感滑过掌心。
暮色将锅炉房烟囱拉长得像支蘸水钢笔,在橙红色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缪思甜蹲在装卸区清点零件,零件冰冷的金属质感在掌心蔓延。
周厂长的声音从生锈的龙门吊上方传来,那声音带着一丝威吓:"听说夜校要政审三代..."她手一抖,零件编码在掌心硌出红印,那红印带着微微的刺痛。
天车突然启动的轰鸣声震得耳朵生疼,王丽踩着锃亮的牛皮鞋走过,鞋跟碾碎了地面积水中的晚霞,那破碎的光影在脚下闪烁。
缪思甜在工厂里经历了一天的压力和困扰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筒子楼,等待她的是另一种温暖与复杂的情况……筒子楼晾衣绳在暮风里弹奏荒腔走板的调子,那声音像是在诉说着生活的无奈。
缪思甜将夜校教材裹进《红旗》杂志封皮,纸张的声在寂静中响起。
庄宇轩的军用水壶不知何时灌满了浓茶,壶身用红漆描着"攻占知识高地"的标语,那红漆在灯光下有些耀眼。
他正用武装带铜扣当圆规,在窗玻璃上画几何辅助线,霜花顺着线条脉络蔓延成冰晶坐标系,玻璃上的凉意透过手指传来。
暮色渐浓时,传达室老孙头突然敲响铁门,那“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他军大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子,那雪粒子冰冰凉凉的,呼出的白雾裹着句含混的"有汇票"。
缪思甜接过的信封角沾着褐色泥点,那泥点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邮戳上"青松岭"三个字被水渍晕开,仿佛穿越二十年时空的山岚,那字迹有些模糊,却带着一丝遥远的温暖。
暮色漫过筒子楼斑驳的墙皮时,缪思甜在公用灶台前煮着苞米面粥,铁锅边缘的煤灰簌簌落在她挽起的袖口,那煤灰痒痒的。
忽然有人用粗粝的手掌蒙住她眼睛,带着松油香气的乡音在耳后炸开:“甜丫头!”
刘婶的蓝布包袱在木板床上摊开,晒干的山核桃滚落在印着牡丹花的床单上,那山核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你娘托人捎的腌蕨菜,用去年秋天的老坛子封的。”皱纹里还沾着泥土的手指解开草绳,陶瓷罐启封时发出“啵”的轻响,酸香瞬间弥漫开来,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那麻雀扑腾翅膀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月光在搪瓷缸里晃荡,波光粼粼。
刘婶用豁口的铝勺搅着粥,勺子与缸壁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
“公社改成乡政府了,后山那棵老槐树……”她突然压低声音,从贴身衣袋摸出封信,“你爹在牛棚写的,压在磨盘底下整整八年。”泛黄的信封边缘爬满褐斑,缪思甜指尖触到某个干硬的颗粒——是颗倔强粘在纸面的麦种,那麦种带着岁月的沧桑。
庄宇轩的军用水壶在五斗柜上投下修长影子,刘婶用指甲刮着壶身红漆标语:“攻占知识高地?这词儿好!”她忽然攥住缪思甜的手腕,老茧着夜校教材烫金的书脊,那书脊的光滑触感和老茧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当年你爹给牲口接生都要翻兽医书,夜里举着煤油灯……”
锅炉房汽笛尖锐地撕开晨雾,那声音震耳欲聋。
缪思甜工装领口别着的夜校校徽闪着冷光,那光在晨光中有些刺眼。
王丽猩红的指甲划过她报表时突然顿住,圆珠笔尖在“劳动生产率”栏戳出个黑洞,那“噗”的一声再次响起。
“哎呦,大学生做的报表怎么有窟窿呀?”她耳坠晃得像两柄淬毒的银钩,指甲油在数字栏涂出妖冶的紫痕,那紫痕格外扎眼。
张老师的办公室堆满示波器零件,那些零件散发着金属的冰冷气息。
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清华校徽,那校徽带着岁月的痕迹。
“我们夜校去年出了个考上电大的。”他眼镜片反射着日光灯管的白光,那白光有些晃眼。
钢笔在报名表上洇开蓝黑色墨迹,“不过她可没你这么……”老式晶体管收音机突然响起英语广播,那嘈杂的电流杂音和英语声交织在一起,将“漂亮”二字冲散在其中。
缪思甜攥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发白,笔尖悬在“家庭成分”栏上方,钢笔的笔身有些滑腻。
窗外飘来隔壁印刷厂浓郁的油墨味,那味道有些刺鼻。
张老师忽然摘下眼镜擦拭:“现在填这个只要写‘群众’。”他转身打开铁皮文件柜,1973年版《数理化自学丛书》的新书气息涌出来,那清新的书香味盖过了墙角的防潮石灰味。
车间公告栏新贴的“光荣榜”在阴雨天卷了边,那卷边的纸张有些潮湿。
缪思甜的名字悬在“生产标兵”栏最末位,那名字在榜单上显得有些渺小。
周厂长的黑胶雨靴碾过她投在地面的影子,那“咯吱”的声音像是碾碎了缪思甜的一些希望。
“小缪最近思想很活跃嘛。”他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夜校招生简章,潮湿空气里,油印纸张在暗红袖章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王丽在更衣室用鞋跟碾碎半支粉笔,那“咔嚓”的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回荡。
“有些人就是爱出风头。”她将缪思甜的工装甩进铁皮柜,金属撞击声惊飞檐下的鸽子,那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渐渐远去。
蓝布袖口那道未洗净的“资”字红痕,在暮色里像道新鲜伤口,那红痕带着一丝疼痛。
庄宇轩用武装带铜扣在窗玻璃上画函数图像,霜花顺着切线方向结晶,玻璃上的霜花有些晶莹。
“当年学摩尔斯电码……”他将军用挎包倒扣在床头,发报机零件滚落在夜校课本上,那零件碰撞的声音有些杂乱,“每个滴答声都要穿透暴风雪。”
缪思甜将英语单词抄在卷烟纸背面,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出沙沙的杂音,那杂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筒子楼晾衣绳上的蓝布工装滴着水,在夜校教材封面晕开深色云斑,那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
楼下传来刘婶教孩子们唱采茶歌的调子,那悠扬的歌声中忽然混进半句字正腔圆的“早上好”。
月光爬上铸铁水管时,缪思甜发现搪瓷脸盆里泡着的工装口袋又被画了红漆。
这次是更张狂的“修”字,漆料顺着棉布纹理洇成放射状血丝,那血丝触目惊心。
她将衣裳按进漂白粉水里,那漂白粉水凉凉的,忽然听见庄宇轩在门外用武装带敲击摩尔斯电码——那是他们约定的“坚持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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