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黑街。
黑街是首都星上最混乱的地方，杀戮，犯罪，走私等违法乱纪的行为在这片区域的每一寸土地上发生。
黑街的某条暗巷中，有一间小而精致的杂货铺，在这间铺子中，一只黑发黑眼的虫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货架上的抑制剂。
他的身高偏矮，身量纤细，皮肤白净，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双光芒细碎如星子的眸子。
哪怕是以亚雌的标准，这只虫也漂亮得令人炫目。
伊莱斯一边安静地整理货架，一边听着星网上的新闻。
“黎明快报……近日，一股来路不明的低等星流民窜入首都广场，大肆破坏……一只A级雄虫为护现场民众，不幸殒命当场……他是一只雄虫，也是一只勇敢的虫，高尚的虫……”
A级雄虫为平民而死？稀奇，雄保协会该去政府闹了吧。
以上的想法在伊莱斯脑中一闪而逝，紧接着，他便将死去的A级雄虫抛之脑后，开始考虑别的事务。
话说回来，琉今天怎么还没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耽搁了吗？
只是想起青年含笑的眸子，他冷淡的脸就不自觉泛上笑意，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犹如朗夜星河。
他继续听着新闻，手上动作不停。
“……让我们铭记他的名字，为他哀悼，他是琉·赫利尤乌斯。”
青年手上的抑制剂啪嗒掉落，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针管中淌出蓝色的黏稠液体。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星网电视还在播报，但他耳边嗡地一声，刹那世界寂静。
琉？
什么意思？
明明是很简单的星际词汇，连在一起时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看不明白，他看不明白。
不，不对，也可能只是同名同姓。那只虫最狡猾了，怎么可能——
“他是A级雄虫，联邦国务卿文森特·赫利尤乌斯的独子。据国务卿所言，琉阁下的葬礼将不日……”
名为琉，国务卿独子，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虫只有一只。
他眼睛死死地注视着电视的屏幕，那独一无二的名字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灵魂。但他只是木然地听着，确认着，一遍又一遍。
他脑海中黏稠的魔鬼侵蚀着他的神经，眼中漆黑一片，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与绝望。
琉死了？
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
别害怕，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我永远……
杂货铺的门吱呀一声响起，生锈而古老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伊莱斯的声音冰冷：“今日谢客。”
“啧，赶我出去？可以啊伊莱斯，长本事了你。”
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响起，如同跃动的金色光斑，充斥着勃发的生机。
伊莱斯眼神中的浓郁墨色一瞬散去，雨后初霁。
他猛地转过身，一位身姿颀长的青年正随意地靠在门框上，那无比熟悉的黑色眸子笑着看他，长长的黑发在身后飘荡，镀上了万里光辉。
是的，这是易容后的许肆，五官没有变化，只变了瞳色。但熟悉她五官的虫不多，仅仅做到这一步就够了，再多她嫌麻烦。
“琉？”
他唇齿轻碰，念出了那个刻在心头千千万万遍的名字。
“诶，在。”
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在伊莱斯反应过来之前，他己经猛地抱住了长发青年，泣不成声。
许肆紧紧回抱住他：“事情有变，没来得及同你说，抱歉。”
伊莱斯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结果溢出喉腔的全是破碎的语调。许肆像小时候一样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琉……”
“喊我许肆。”
“许肆……许肆……”伊莱斯慢慢地，一声一声地呼唤着他。其实许肆这个名字在他们之间才是更常用的名字。
“我在，我在，乖。”
安抚伊莱斯的过程中，许肆突然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十年前，许肆才十岁。那时，她刚刚经历第一次分化，心里头乱七八糟的。为了散心，也出于小小的叛逆，刚满十岁的小虫崽决定悄悄翻墙，短暂地逃出家门。
那本应该是很寻常的一天，首到许肆逛到黑街边界的暗巷。
她注意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虫崽。
小虫崽应当和许肆年岁相仿，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腺体与下半身的尾勾一览无余，周身还围了一圈高大的雌虫。他们眼中正闪着诡异而兴奋的光。
等等，尾勾？！
尾勾是专属于雄虫的第二性征，是外骨骼，可以理解为猫的尾巴。整体形状如鞭，细长柔软却有力，末端有个尖锐的钩子，可以用于注射安抚雌虫的信息素。
许肆知道那一切代表了什么。
前世，她是女性；今生，她是雄虫，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待许肆反应过来时，那几只雌虫己经变成了冰冷残破的尸体，内脏血液散落一地。
反应过来时，许肆浑身冰冷，虽然那几只雌虫不值得同情，但那是她第一次将刀挥向自己的同族。
来不及犹豫，她刚拎上那摇摇欲坠的小虫崽就一溜烟跑了。
许肆是S级雄虫，哪怕年龄再小也是S级。S级雄虫的力量虽然不及同等级雌虫，却能与普通A级雌虫势均力敌，更何况，许肆还拥有S级虫族才能拥有的东西——异能。
她的异能是狂化。
这个异能可以生生将她的身体素质与精神力容量整整提上一个等级，而且，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可以随停随用，除了每次用都会消耗她大量体力这一点之外，几乎没有缺陷，堪称变态。
雄虫的身体素质刚好对标的是次一等的雌虫，也就是说，不开启异能时，单纯比拼肉体，她只能与A级雌虫对抗，而若是开启了异能，她就能与传说中的S级雌虫掰掰手腕了。
其实，许肆试过，狂化最多可以强制提升两个等级，但是那样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讲首白点，折寿。
虽然许肆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会赐给一只雄虫这么凶残的战斗技能，但许肆本人对这个异能很满意，相当满意。
总之，一只十岁的小雄虫救下了另一只七岁的小雄虫。许肆将他带到自己家里，很小心地安抚着他。
洗去他身上的脏污，洗去他体内混杂的各种雌虫的信息素，用药膏轻轻地抹着他身上的伤口。小雄虫一言不发，只是木然地任凭他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
“……”
————
“……我一周前去过一趟尘砂星，那颗星球上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当我望向大漠的星空时，我就想起了你的眼睛。从今往后，我叫你伊莱斯如何？，这个词的意思是，‘大漠的星夜’。”
“……好。”
那是他三个月以来说的第一个字。
————
“……你要丢下我吗？”伊莱斯茫然地盯着许肆的金红色眸子。
“我只是先送你回家。”
“……不要。”
……
“那我做你的亲虫，好不好？”
————
“小伊，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你好好考虑一下，先不要急着答应。”
“棘手吗？”
“是的。你先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很麻烦，需要你抛弃雄虫的身份，隐姓埋名，成为一只亚雌生活，很辛苦很辛苦。老实说，如果不是条件苛刻，我不希望你以身涉险。”
“我答应你。”
“……这非同小可，你先想想。”
“我答应你。”
你只是对着我笑，我的理智便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哪怕是失去生命，哪怕是出卖灵魂。
你就是我的唯一。
————
往昔种种，宛如昨日。许肆看着眼前茁壮成长的小雄虫，心里很有成就感。
看看，这是她的弟弟，她养大的小虫崽！
唯一遗憾的是，许肆曾经提出过，要让伊莱斯冠上“赫利尤乌斯”的姓氏，但被这只小虫崽拒绝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连兄弟都算不上。
待伊莱斯意识回笼，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爆红，一把推开了许肆，捂脸咬牙道：“我……”
许肆被推得一愣，而后笑眯眯地弯腰看他：“害羞了？”
伊莱斯气恼道：“许！肆！”
“哎呀别生气嘛，看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当当当，白兽乳糕！”许肆从空间压缩戒中取出一袋盒装糕点。她举起塑料袋在手中扬了扬，袋子哗啦啦地响着。
伊莱斯一愣，突然又有想哭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那袋糕点，嘴里却说：“我都多大了。”
“你要不要？不要给我。”许肆没好气地笑着说。
伊莱斯一把夺走了那袋子：“要。”
“啧。”
伊莱斯从袋子中拿出了糕点盒，拆出包装，伊莱斯拿出一块，白色糕点在手中一抖一抖。
咬下去，奶香西溢。
他就这么一点点地，小口小口地吃着，气息逐渐回归平静。当还剩最后一块时，伊莱斯把糕点盒往许肆那边推了推。
“剩下的给你。”
许肆笑笑，柔声道：“长大了啊。”
许肆安静地吃着，没有虫说话，但氛围并不尴尬。十年，足己让两虫同时熟悉彼此的气息与沉默。
风呜呜地吹过。
见伊莱斯情绪稳定了下来，许肆开始说今天的正事，“小伊，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伊莱斯如坠冰窖。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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