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蹲在白桦林边的溪流旁，用缺口的铁勺搅着锅里的野菜汤，锅底照见她乱蓬蓬的刘海：“丁叔，你说这林子里要是真有世外桃源，说不定连野菜都省心些，自己蹦进锅里？”她往火堆里丢了片枯叶，火星溅到丁大勇的机械胳膊上，滋地冒起小烟。
丁大勇正用匕首削木箭，手一抖，刚刻好的避邪符在箭杆上裂成两半：“你这丫头，野菜要真成了精，头一个就得把你当夜宵炖了。”他抬头瞥了眼蹲在树梢的黑狼丁青，那家伙正用骨刃削松果，果壳精准地砸在陈小满头顶的藤编锅盖上。
林月抱着睡着的阿蒙从帐篷里出来，婴儿裹在一块绣着符咒的破布里：“平哥儿呢？汤都快熬成面糊了。”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丁平的惊呼声。白狼丁皓像箭一样冲进灌木丛，脖子上的七叶莲项圈在暮色里拖出一道青光。
丁平跪在长满苔藓的大石头前，手掌紧紧按着石缝里透出的绿光。那光像活物似的缠上他的手指，在皮肤上印出和他娘项链一样的藤蔓花纹。“青哥儿别咬！”他扭头喝住正要下嘴的黑狼，“这石头底下……有东西在喘气呢。”
丁青的牙在石头上擦出火星，突然像被电到似的往后退。大石头“咔”地裂开蜘蛛网似的纹路，腐叶土往下掉，露出半截嵌在石头里的青铜匣子。匣子盖上的饕餮纹中间，正好有个跟柳芸娘翡翠项链一样的凹痕。“这花纹长得跟镇长醉酒时一个样。”陈小满不知啥时候凑过来，手里的铁勺还滴着菜汤。
林月怀里的阿蒙忽然睁开眼，金银双色的瞳孔里，星星点点的光映在青铜匣子上。婴儿伸出小手，指尖刚碰到凹痕，匣子里就传来“咔嗒咔嗒”的机括声。二十根生锈的铜针“嗖”地射出来，丁大勇的机械胳膊赶紧横过来挡，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林子里的乌鸦。
“小心！”丁平扑过去推开林月，青铜匣子里突然冒出一团绿雾。雾里浮现出柳芸娘的影子，她手腕上的翡翠化成流动的光，渗进一个蜷缩的狼崽胎体里。“娘？”丁平伸手去抓，影子却碎成光点，聚成一张发黄的地图——群山中间画着个血色狼头，正是他们扎营的山谷。
丁青对着地图低吼，骨刃在地上划出深沟。白狼叼来一根枯枝，放在狼头标记上，枯枝眨眼间就发芽开花，淡紫色的花瓣拼成箭头，指向北方被云雾笼罩的孤峰。“这花叫‘引魂香’，只在快死的人面前开。”林月声音发颤，怀里的阿蒙却笑着抓住花瓣，塞进嘴里嚼得汁水首流。
陈小满用铁勺敲了敲青铜匣子：“合着咱们是拿着阎王爷的菜单赶路呢？要不先吃饱了再说……”她突然不说话了，林子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黑狼背上的毛像钢针一样竖起来，白狼项圈上的七叶莲渗出黑血，在暮色里勾出一个扭曲的人影——那人的右胳膊断了，断口处缠着和丁大勇一样的机械臂绑带。
丁平摸向怀里的硬麦饼，却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他娘失踪那天戴的银簪，簪头的翡翠正和青铜匣子一起震动。“爹，这簪子怎么会在你……”他转头看向丁大勇，发现老人的机械臂暗格里渗出绿乎乎的液体，和柳芸娘影子里的光一个样。
夜枭的叫声打破安静时，阿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婴儿吐出一团缠着荧光的黏液，黏液落地就长成一株小狼毒花，花蕊里托着一颗发光的种子。“我的天，这小祖宗又‘拉’出毒蘑菇了！”陈小满抄起铁勺要挖，被丁青一爪子拍开。黑狼用骨刃挑起种子，月光下能看见种子里蜷缩着一个胚胎，眉眼和柳芸娘有七分像。
林月突然拽住丁平的手腕：“你听！”风穿过白桦林的声音里，隐约有铜铃声。二十步外的老树上，挂着一串生锈的镇魂铃，铃舌上沾着暗红的颜色——正是柳芸娘常戴的朱砂色。丁皓突然站起来，前爪按在树干上，树皮剥落的地方露出一道爪印，和黑狼的骨刃一模一样。
“这爪印……”丁大勇的机械臂突然卡住，齿轮间迸出的火星点燃了地上的枯叶。火光中，大家看见树干深处嵌着一块头骨，额头上的月牙斑和丁皓耳后的一样。阿蒙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掉在地上就烧起来，在腐叶土上烫出一条发光的路，首指向北方的孤峰。
陈小满往汤锅里撒了把跳跳糖，紫烟升起时苦笑道：“各位，喝完这碗‘孟婆汤’就得赶路了。”她舀起一勺沸腾的汤，锅底的野菜居然拼成了一个“逃”字。丁青的骨刃突然变长，砍断了头顶垂下来的藤蔓——藤蔓断口处滴下来的不是汁水，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浓血。
第一颗燃烧的流星划过天空时，白狼项圈的青光裹住了所有人。阿蒙的哭声变成了缥缈的童谣，在林子里回荡，像古老的预言。丁平握紧母亲的银簪，看见青光尽头有一座破木桥，桥板缝里长出来的不是野草，而是一丛丛发光的翡翠藤蔓——每片叶子上都印着柳芸娘的笑脸。
黑狼突然站起来，骨刃指向桥对岸的黑暗。在那片吞掉星光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随着童谣的节奏，慢慢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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