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石矿洞在火把摇曳中漾开万千绿漪，恍若整支驼队坠入了液态翡翠的深海。陈小满用镐尖戳了戳岩壁渗出的蓝泪，那荧光物质在镐头触碰的瞬间缩成水珠，顺着石纹蜿蜒成泪痕形状："丁平，你说这玩意像不像老镇长躲在祖坟里哭出来的鼻涕？"矿洞特有的阴凉拂过她鼻尖的汗珠，将她的影子投在对面岩壁上——那影子的发髻竟自动梳成了柳芸娘年轻时的双螺髻样式。
"是铜矿氧化的锈泪。"丁平攥着林月的手腕后退，昨日为她包扎伤口的丝帕突然滑落，露出腕间新结的同心结。那红绳像是被无形之手拽紧，绷首如弓弦，猛地将两人拽向矿脉深处。黑狼丁青的骨刃劈开拦路的石笋，碎石崩落处露出半幅斑驳壁画：戴粟特银冠的新娘与狼首人身的男子正在交拜，喜帕下隐约可见的面容，赫然是林月右眼角那颗泪痣。
"好家伙，你上辈子娶的还是个混血狼新郎？"陈小满捡起一块孔雀石碎片当镜子，石面突然映出她身披黑色铠甲的影像，正将弯刀捅进狼神后心。白狼丁皓骤然长啸，额间月牙斑射出的银辉在洞顶勾出星图——北斗第七星方位赫然钉着枚玛瑙狼符，符尾垂落的红缨与丁平腕间的同心结色泽分毫不差。
林月指尖抚过壁画新娘的银冠纹路，突然颤声开口："祖母说我家女子活不过双十..."话未说完，矿洞深处传来瓮声瓮气的回响："因你们与狼神结的是死契。"百丈蓝泪应声蒸腾，雾气中浮出一位赤足老妪，腰间悬挂的皮鼓缀满人类手指骨般的狼牙，"要破契，得用真心人的心头血洗符。"
丁平突然拔下发簪刺向心口，林月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刃尖。血珠滴落在孔雀石上，矿石竟如莲花般层层绽开，露出裹在晶簇中的青铜匣——匣内羊皮卷上的粟特文旁，歪歪扭扭写着汉字批注："林氏女代嫁，契转九世。"
"九世？"林月踉跄着跌进丁平怀中，染血的指尖在他心口画圈，笑中带泪，"那我得多杀你九回才能解气..."话音未落，洞顶的玛瑙狼符突然坠落。黑狼凌空跃起叼住符石，落地时符纹己深深烙在骨刃之上。整座矿洞开始倾泻蓝泪，液体触及的岩壁上浮现出无数婚书，新郎署名处皆用狼血写着"丁平"二字，墨迹新鲜如初。
老妪的皮鼓自鸣如雷，声波震得洞顶碎石簌簌掉落："看！第九世的新娘子来讨命了！"蓝泪汇集成新娘身形，盖头掀飞处竟是林月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容。丁平挥簪刺向幻象，发簪却穿过虚影扎进自己左胸——没有痛感，只有一缕青丝顺着簪身缠绕而上，那是昨夜林月剪下赠他的定情之物。
阿蒙在陈小满怀里突然开口，奶声奶气地唱起歌谣："铜镜碎，鸳鸯离..."童声震荡中，两面青铜镜从岩顶坠落。丁平与林月同时伸手去接，镜面相撞的刹那，竟映出对方老去的容颜：白发苍苍的丁平背着林月的尸骨跋涉在沙海，她腕间的红绳己化作缠绕白骨的枯藤。
"破镜子！"陈小满怒喝一声砸碎铜镜，碎片却悬浮空中组成新的矩阵。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世的悲剧：林月被铁链锁在花轿里咽气，丁平抱着她的冰尸跳入烽燧火海，柳芸娘将翡翠项链按进林月心口时的泪痕...最后一块碎片里，年轻的柳芸娘正对着铜镜簪花，镜中倒影却是陈小满的面容。
白狼的嗥叫撕碎了所有幻象。丁皓猛地撞向岩壁，月牙斑流出的银血渗进矿脉。孔雀石群骤然发出荧光，光晕中浮出狼神真容——与丁平如同双生，只是额间多了道横贯双目疤痕。狼神手中红绳延伸成匹练，末端系着林月脚踝："契约是情丝，斩不断，烧不毁。"
子夜时分，他们循着银血踪迹抵达矿心。巨大的孔雀石晶柱内，封存着九套嫁衣，最鲜红的那套心口位置镶着玛瑙狼符。林月突然执起丁平的手按向晶柱，眼中闪过决绝："这一世，换我娶你。"晶柱应声炸裂，嫁衣化作赤蝶纷飞，蝶翼上的磷粉在丁平眉心凝成狼首纹印。
陈小满追着蝴蝶大喊："留件当喜服啊！"却见赤蝶聚成一顶花轿，抬轿的竟是八匹水晶狼，每匹狼的额间都有月牙斑。老妪的皮鼓突然裂成两半，内里掉出一把齿痕累累的银梳——与丁平三年前在市集上买给林月的定情物一模一样。
"契约早刻进你们命里了。"老妪褪去伪装，露出柳芸娘疲惫却欣慰的笑脸。她将银梳轻轻簪进林月鬓发，矿洞突然开始剧烈崩塌。蓝泪倒灌成河，河中浮起万千铜镜碎片，每片都映着他们交握的手，背景是不同朝代的星空。
晨光刺透矿脉裂缝时，丁平背着林月攀上崖顶。她腕间的红绳己与他的皮肤融为一体，绳结处新生出一颗雀卵大的孔雀石，泛着温润的光泽。陈小满在崖下挥舞着银梳大喊："喜酒没喝到，梳个头总行吧？"山风卷来她的抱怨，却见阿蒙蹲在晶簇堆里，正把玛瑙狼符往嘴里塞，口水顺着符石纹路流淌，在沙地上画出神秘的契约符号。
绿洲方向突然升起三道狼烟，烟柱在空中凝成柳芸娘的脸，唇角含着释然的笑意，唇间吐出星尘铺就的天路。林月拔下银梳割断一缕青丝，轻轻系在丁平无名指上："这一世，我偏要活过双十，看尽沙海花开。"梳齿间突然疯长出连理枝，将两人交叠的影子缠成永不分离的并蒂莲。而崖底吞没矿洞的蓝泪里，一卷崭新的青铜婚书正随波浮现，封泥上的狼首纹印与丁平眉心的印记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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