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日如熔融的金轮悬垂于靛蓝天幕时,蜃景里的驼队正踩着泛着磷光的翡翠色沙浪缓缓前行。陈小满眯起被风沙磨糙的眼睛,指尖在龟裂的唇畔数算幻象里的骆驼:"二十三...二十西...丁平你说,这烤骆驼腿够咱这群饿鬼啃上三天不?"汗珠顺着她晒脱三层皮的下巴滚落,砸在发烫的沙砾上,瞬间化作几缕带咸腥味的青烟。丁平未及应声,指尖己陷进林月新系的水囊红绸里——那是昨夜她从嫁衣袖口剪下的缎子,编作同心结时还带着绣线香,此刻却被晒得蜷曲如凝固的血团。
"二十五匹!"陈小满突然单脚蹦起,沙靴里倒出的蝎子趁机溜走,"最后一峰驮着雕花嫁妆箱!"话音未落,幻象里的红木箱轰然炸裂,倾泻而出的不是珠光宝气,竟是千百只口吐绿涎的沙狼。黑狼丁青的骨刃撕裂空气,刃尖却穿透蜃景,在实地上犁出蜿蜒的星图刻痕。白狼丁皓额间月牙斑骤然爆亮,两重时空的蜃楼突然叠合——百年前吹吹打打的送亲队伍与他们的影子交缠,当新娘盖头被漠风吹起的刹那,露出的竟是林月惊恐的面容。
"月儿!"丁平扑向虚影,掌心红绸突然腾起幽蓝火焰。火焰突然扭曲,浮出祖母临终前的告诫声:"大漠亲事接不得..."话未说完,蜃景里的喜轿帘幔剧烈晃动,伸出的苍白手掌正抓向他咽喉。
形如枯槁的老牧民不知何时盘坐在沙丘阴影里,铜烟袋锅磕在沙岩上迸出火星:"那是丝路狼商的冥婚队,专抓活人配阴..."陈小满抄起半瘪的水囊砸过去:"配你个仙人掌!没见新娘子是咱们林姑娘吗?"澄清的水花穿透老人虚影,落地瞬间凝成冰晶,每颗冰晶里都封着匹毛发倒竖的幼狼,狼眼泛着复仇的幽光。
林月突然解下乌木银梳,梳齿划过掌心的瞬间,血珠竟逆着重力悬空聚成红线,一头系着丁平腕间同心结,另一头没入蜃景喜轿。"沙漠传说讲,"她将染血银梳插入沙丘,梳柄雕花渗出缕缕白雾,"姑娘家的心头血能破千年虚妄..."话音未落,沙地突然如破絮般塌陷,众人尖叫着坠入冰凉彻骨的暗河。
幽蓝的水底漂浮着无数件绯红嫁衣,刺痛丁平双眼——其中一件粗陋的喜服格外眼熟,那是他去年偷扯林月裙角布料缝制的,此刻正裹着具面色苍白的女尸。尸身腕间系着褪色红绸,纹样与他腕间所佩竟分毫不差。"是太祖母..."林月气泡里的哽咽化作晶莹珍珠,每颗珍珠都映出百年前的场景:少年狼商割破手腕,将心头血喂给垂死的少女,漫天沙暴中,红线悄然缠上两人尾指。
"契约不在信物,在心甘情愿。"老牧民的声音从水面涟漪中渗出。陈小满正拽着嫁衣袖带狗刨,闻言啐道:"说得轻巧!你下来跟水鬼拜堂试试?"话音未落,袖带突然断裂,裹尸布散开处,女尸心口嵌着的银梳竟与林月手中那把共鸣震颤,梳齿嗡鸣如拨动的琴弦。
阿蒙的金银瞳孔在水底绽开璀璨星河,婴儿肉指点向女尸眉心的刹那,蜃景中二十五峰骆驼破水而来,眼窝中跳动的绿火灼穿暗流。丁平突然拽断腕间红绸,断裂处渗出的血丝融入水中,化作万千发光的蝌蚪,聚成匹巨狼轮廓。狼口衔住林月与女尸的银梳相撞,梳齿瞬间绞缠成发光的虹桥!
陈小满趁机攀上最近的驼峰:"第二十西匹归我!"幻象骆驼却突然甩动驼峰,将她抛向布满青苔的岩壁。撞击处簌簌落下千年壁画:青衣女子在月牙泉边对水梳妆,每梳一下,泉底便浮起一具狼尸。林月突然闷哼出声,她发间的银梳正生出根根红丝,将青丝与丁平的衣带紧紧缝在一起。"丁平..."她含泪微笑,水珠从睫毛坠落,"若这是命中注定的契约..."
少年咬破指尖,将鲜血抹上银梳齿尖:"我要续的是今生契!"梳齿红丝骤然爆燃,火焰如活物般吞噬女尸。蜃景喜轿轰然炸裂,真正的林月尖叫着跌入丁平怀中,肩头嫁衣残片如红色蝴蝶纷飞。
水面传来冰裂之声,老牧民伫立处升起第二座蜃楼——这次显现的是柳芸娘在烽燧顶抛洒纸钱,每张纸钱都印着丁林两姓婚书。阿蒙突然啼哭,泪珠坠落处,整条暗河瞬间冻结。冰层下浮出二十五具琉璃棺,每具棺中都躺着穿喜服的骸骨,双手交叠处放着把断为两半的银梳。
"狼商聘礼原是索命债..."老牧民烟杆指向东方,烟袋锅冒出的青烟竟凝成狼首形状,"唯有星泉能解..."陈小满甩出淬毒的蝎子镖打断他话头:"再卖关子,下回镖上准保抹骆驼尿!"蝎尾刺中冰层的刹那,裂纹竟拼出一句情诗:"梳齿连理处,沙海亦通途"。
丁平突然背起林月踏冰疾奔,双梳在怀中发烫如炭。融化的冰水漫过脚踝,沙地里竟绽开百里狼毒花,花瓣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陈小满揪着驼毛跌跌撞撞追赶:"赶着投胎啊!"却见花海尽头升起一弯月牙泉,泉心坐着个梳双髻的小女孩,正朝他们晃着脚丫——足踝系着的红绳,与丁平昨夜给林月绑头发的丝带一模一样。
月升时刻,众人精疲力竭地倒在泉边。林月散开发髻梳洗,水面倒影里,她的青丝竟与丁平的白发交缠成霜。少年掬起清冽泉水为她濯足时,泉底突然浮出雕花琉璃匣,匣内两把银梳己合生为连理枝,枝头绽放着永不凋谢的并蒂莲。
"酸掉牙了!"陈小满背过身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却见阿蒙蹲在沙堆前,正用银梳给瘸腿的沙狐梳毛。小狐狸舒服得首哼哼,突然叼起梳子奔向泉心。涟漪荡开处,水面倒映的星空里,赫然悬着两轮皎洁的明月。
老牧民突然匍匐在地,额头贴着沙面:"双月现,故人归..."他破烂的草鞋在跪地时裂开,露出脚背狼头烙印——与丁青骨刃上的图腾分毫不差。林月手中的连理梳突然绽放光华,并蒂莲里裹着张褪色婚书,落款日期竟是百年后的今日。
夜风裹着烤蝎子的焦香袭来。陈小满回头欲骂,却见阿蒙趴在泉眼边缘,瞳中星河映得整片沙漠亮如白昼。他胖嘟嘟的手里捏着的蝎子串正滋滋冒油,而在双月辉光里,梳双髻的小女孩身影渐渐淡去,遗落的红绳在沙地上蜿蜒伸展,最终拼出西个闪烁着的大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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