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药房青布门帘上时,丁平正用镊子夹起浸过艾草汁的纱布。黑狼丁青颈间的荆棘纹己攀至耳根,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泛着铁锈色,像条活物般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柳芸娘握着捣药杵的手顿了顿,青瓷臼里的当归碎末突然渗出几滴黑血:“明日去求周瘸子……”话未说完,西巷方向突然爆起哭嚎,惊得白狼丁皓撞翻了窗台上的晒药匾,干燥的狼毒花簌簌落满青砖。
陈掌柜举着火把撞开院门时,松明子的火星子正溅在门阶积雪上滋滋作响。他腰间的铜钥匙串随着喘息叮当作响,映得脸上的慌张格外刺眼:“你们养的好畜生!”丁皓颈间的银项圈突然亮起七叶莲纹路,雪地里它刚踩过的爪印处,未化的狼毒花粉正泛着幽蓝荧光。丁大勇的义肢碾过门框木屑,铁制关节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证据?”
“全镇的狗都绕着粮仓走!”猎户王二扯开肩上麻袋,霉变的麦粒里爬出紫斑甲虫,翅膀摩擦声像生锈的锯子。他腰间别着的兽骨箭袋还沾着新鲜狼毛,“昨夜子时三刻,有人看见白毛畜生叼着毒花粉往粮仓跑!”丁平指尖猛地掐进掌心——三日前他在柴房换药时,黑狼项圈上的荆棘纹确实扫落过药柜顶层的狼毒花,此刻那纹路正随着王二的指控疯狂脉动,像被戳中的毒腺般渗出暗红。
后山传来古枫爆裂的脆响时,丁青颈间的铁链突然迸出火星。那道被啃咬百次的裂痕终于在狼齿绞动中崩断,带倒刺的铁环甩在青石板上,发出不甘的闷响。丁平追着雪地上的血色足迹冲进火场,浓烟里黑狼的身影正疯狂撕扯树根处的石碑,焦黑的树皮剥落时,露出二十年前刻的“丁”字,每道笔画都渗着黑血,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当年是你爹放火烧山!”周瘸子的枣木拐杖戳破雪幕,露出半截埋在土中的石碑。碑文上“驯狼师戒律”几个大字己被火舌舔得残缺,唯有“不得与狼族通婚”的朱砂批注还清晰可辨。柳芸娘的翡翠项链突然炸开刺目青光,在纷飞的雪片中投出碑底暗格的幻影——那泛黄的婚书边角,男方生辰处赫然印着狼爪血印,指缝间还嵌着未褪的七叶莲花粉。
丁皓引着十数只牧羊犬冲散人群时,黑狼突然仰天长嗥。燃烧的古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树冠在风雪中轰然倒塌,带着火星的枝桠砸向地面。丁平被气浪掀翻在地,滚烫的灰烬钻进衣领,在锁骨处的胎记上烫出枫叶状的水泡。他恍惚看见,风雪裹挟着燃烧的灰烬盘旋上升,在暗夜里凝成母狼临终前的眼瞳——那曾在他梦境中闪现过七次的碧绿竖瞳,此刻正映着他胸前的新伤,像某种宿命的烙印。
“都给我住手!”镇长的铜锣声在火场边缘响起,腰间悬着的青铜狼首令符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西个抬着机关兽部件的壮汉,齿轮转动声与雪花融化声交织,惊起栖息在残枝上的夜鸦。丁平趁机抱住黑狼,触到它腹下未愈合的齿痕——那是今早撞开铁链时,被倒刺勾掉毛皮留下的伤。狼崽的体温透过单衣传来,混着焦木味和血腥味,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柳芸娘抱着襁褓中的阿蒙站在枫树下,项圈内侧的“皓”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陈掌柜的火把被风雪浇灭时,周瘸子正用袖口擦拭石碑新增的焦痕。“二十年前那场山火,烧了半座狼峪。”老人的声音像被火烤过的麻布,“可谁能想到,被驯狼师救回的狼崽子,竟是狼王遗孤。”他看向丁青颈间的荆棘纹,后者正警惕地盯着镇长腰间的令符,“更没人想到,丁铁匠的儿子,竟会在狼崽身上刻下自己的胎记。”
雪粒子突然变大,砸在残余的火炭上腾起白烟。丁平摸着黑狼项圈上扭曲的倒刺,指尖触到某处凹陷——那是他十五岁那年,用刻刀偷偷留下的印记。当时他以为刻的是“护”,此刻在火光中细看,却像“皓”字的残笔。柳芸娘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腕间翡翠坠子贴着丁青额头,兽瞳里突然映出药房地窖的场景:燃烧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双生瞳”三个字正在火舌中卷曲,旁边新浮现的墨迹,竟与丁平锁骨处的枫叶状水泡一模一样。
机关兽的齿轮声越来越近,丁皓突然咬住柳芸娘的裙角往镇东跑。黑狼低嚎一声,挣开丁平的怀抱,颈间断裂的铁链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当镇长的令符发出蓝光时,丁平看见两匹狼的身影在风雪中交错——白狼项圈的七叶莲与黑狼项圈的荆棘,在电光火石间拼成完整的狼首图腾。雪幕深处,七口古井同时传来冰裂声,井底倒映的月光,正将镇东枫树下的襁褓照得透亮。
“跟紧了!”柳芸娘突然拽住丁平的手腕,翡翠坠子在她掌心发烫。少年踉跄着跟上,听见身后传来父亲丁大勇的呼喊,却分不清那声音里是愤怒还是担忧。雪粒子钻进衣领的瞬间,他摸到黑狼刚才舔过的胎记——那里己不再灼痛,反而有股清凉的气息顺着血脉游走,仿佛与远处婴儿的啼哭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振。
当三人在镇东老井旁停下时,风雪突然止住。丁青和丁皓正守着个襁褓,月光透过云隙洒下,映得婴儿眉间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柳芸娘颤抖着解开襁褓,露出婴儿锁骨处的印记——那不是狼牙,也不是荆棘,而是片正在融化的雪花,边缘还泛着枫叶状的红。丁平突然想起周瘸子的话,想起石碑上的婚书,想起父亲藏在铁匠铺最深处的狼首面具。
机关兽的脚步声在西街响起时,柳芸娘将翡翠项圈套在婴儿颈间。金属扣合的轻响中,丁平看见项圈内侧闪过两行小字:上行是他十五岁刻的“皓”,下行是刚浮现的“青”,中间用狼爪印连成环线。黑狼突然低头舔了舔婴儿指尖,荆棘纹在月光下褪去血色,化作与丁皓项圈相同的七叶莲。而远处火场方向,最后一片燃烧的枫叶正随风飘来,恰好落在婴儿掌心,成为他人生的第一枚印记。
雪开始融化,顺着老井边缘滴落。丁平望着井中倒影,看见自己的影子渐渐与黑狼重叠,而白狼的身影正慢慢融入柳芸娘的轮廓。当第一声鸡鸣穿透晨雾时,他终于明白:二十年前的山火,三年前的雪夜,还有此刻的风雪火场,原是命运织就的环——环上每个节点,都刻着狼与人类的血,都嵌着翡翠与铁链的光,都等着双生瞳的主人,将环扣彻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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