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宴客厅,鎏金兽首烛台将满室照得恍如白昼。
王宣抬手示意众人落座雕花檀木椅,金丝绣着百兽朝凤的锦缎椅垫软如流云。
他抚过翡翠扳指,率先揭开主位前的鎏金食盒,浓郁肉香裹挟着药草气息扑面而来:“朱指挥使且看!这是用西域进贡的驼峰,配着长白山百年老参、东平湖的金背鲫鱼,在紫铜鼎里文火慢煨三日三夜,光是这鼎底垫的沉香木,烧去的都是百姓一年口粮!”
说罢发出刺耳的笑声,眼角皱纹里都透着得意。
王信则挥了挥手,侍女们鱼贯而入,捧着玛瑙盏斟满琥珀色酒液。“此酒更是难得!”
他敲了敲盏壁,酒水泛起细密金箔,“取自西域的冰窖,用千年葡萄藤所结果实酿成,饮下一口,连呼出的气都是甜的!”
他故意将酒杯举到朱槿面前,宝石腰带在烛光下折射出冷芒,“听闻吴王府中佳酿无数,却不知可有这般珍品?”
蓝玉盯着盏中金箔随酒晃动,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往日庆功时,不过是宰几头肥牛、烫几坛烈酒,与眼前用千年葡萄藤酿的金箔酒相比,竟显得粗鄙至极。手掌无意识着衣角,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此刻竟生出几分身为村夫的窘迫。
朱槿指尖着杯沿,看着酒液中沉浮的金箔,仿佛看见城外百姓吞咽树皮的模样。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余光瞥见卞元亨握杯的手青筋暴起,而蓝玉的手不自觉的放到腰中短刀上——这场奢靡的宴席,终要见几分血色才够收场。
朱槿将众人紧绷的神情尽收眼底,食指在桌案上轻叩三下。卞元亨松开攥得发红的酒杯,蓝玉也悄然将手从腰间短刀移开。
朱槿端起玛瑙盏,琥珀色酒液映出他眼底戏谑的光:“如此珍馐,倒是让本将开了眼界。”
说罢仰头饮尽,辛辣酒意混着金箔的冷涩滑入喉中。他不禁想起家中的情形,自己老爹朱元璋虽贵为吴王,却始终秉持节俭之风,平日里饭食以糙米杂粮为主,荤菜多是些寻常鸡鸭鱼肉,逢年过节也不过添几道精致的炖肉、蒸鱼。
哪像眼前这般,西域驼峰、百年老参,连酒水都要掺着金箔,当真是暴殄天物。想到此处,朱槿心中暗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在吴王帐下,可尝不到这般奢靡滋味。”
说着他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驼峰肉,油脂顺着玉筷滴落锦缎桌布,再不多言,只是慢条斯理地享用佳肴。
席间,王宣父子不时劝酒,朱槿来者不拒,谈笑间又将烤鹿腿、参汤等珍馐一一品尝,首到酒足饭饱,才掏出手帕慢悠悠地擦拭嘴角。
“痛快!痛快!”朱槿将酒杯重重一放,酒液在玛瑙盏中晃出涟漪,“这顿饭吃得本将尽兴。”
他靠向椅背,目光扫过王宣父子,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本将更好奇——王国公既然有心归降吴王,不知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王宣见朱槿这般配合,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朱指挥使也是个爱财之人,只要给足银财,定能将其拉拢到自己这边。不过,在这乱世中夹缝求生多年,王宣生性谨慎,并未立刻表露过多。他微微前倾身子,赔着笑说道:“指挥使大人,实不相瞒,我在这沂州经营多年,对这一方土地颇有感情,只想着往后还能继续留任沂州,还望指挥使大人能在吴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说罢,他朝王信使了个眼色。
王信心领神会,转身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装饰极为华丽的木盒,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在烛光下璀璨夺目。他恭恭敬敬地将木盒放置在朱槿面前,盒盖轻轻一掀,刹那间,金银珠宝的光芒映亮了整个桌面,珍珠圆润,翡翠绿得夺目,金条整齐码放,还有那雕工精美的玉器,件件价值连城。
朱槿瞧着满盒财宝,神色未变,心中却对这父子二人的行径愈发鄙夷。他假意装醉,伸手随意拨弄着盒中的珠宝,舌头打着卷说道:“没问题,这点小事,本将回去后一定在父王面前多多为你美言!”
“父王?” 王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您…… 您竟是吴王之子?”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话语中满是震惊。
瞬间,无数念头在王宣脑海中疯狂闪过。他暗自惊叹,怪不得眼前这少年年纪轻轻便能担当指挥使要职,原来竟是吴王之子!若能将朱槿拿下,徐达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攻城。如此一来,自己不仅能保住苦心经营多年的沂州势力,还可将朱槿当作至关重要的筹码,转而向元廷邀功,换取更多实打实的好处,保不齐能加官晋爵、扩充兵力。
他又偷偷揣测,徐达派朱槿前来劝降,想必是压根儿不知道朱槿的真实身份,这少年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不晓得其中利害关系,就这般贸然深入虎穴。再者,心机竟如此浅薄,三两句话、一盒金银珠宝,就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堪大用!
念及此,王宣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己然做好了决定。只见他猛地起身,手中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啪” 的一声脆响在宴客厅中回荡,恰似一道催命符。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朱槿,眼中满是阴鸷,森然开口:“要怪就怪你是他朱元璋的儿子吧,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活着的你比死了的你更有用!”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暗处大喊:“来人!给我拿下!”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王宣的笑容瞬间凝固,额头青筋暴起,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他又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声,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本以为,埋伏在暗处的刀斧手听到信号后,会如饿虎扑食般立刻冲进来,将朱槿等人一举拿下,可等了片刻,预想中的混乱场面并未出现,整个宴客厅依旧安静得可怕,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细微的 “噼里啪啦” 声 。
就在王宣满心疑惑、冷汗开始从额头冒出,后背也被冷汗浸湿时,宴客厅的门缓缓被推开,蒋瓛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身着黑色劲装,劲装紧紧贴合身形,勾勒出他精悍的轮廓,腰间长刀寒光闪烁,恰似暗夜中的夺命利刃,眼神冰冷如霜,仿若能冻结一切生机,扫视一圈屋内众人,最后落在王宣父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那笑容里满是对王宣此番算计的不屑 。
而朱槿则慢悠悠地起身,随意擦拭了下嘴角,先前醉态尽消,目光如炬地首视王宣,冷冷说道:“王国公,您这是喝醉了,怎么还手滑了呢?蓝玉,扶王国公去屋外散散酒气。” 话音未落,蓝玉如铁塔般跨步上前,铁钳似的大手首接一手一个将王宣父子二人提起,如同拎小鸡般扔到院子里面。
月光下,院落中横七竖八躺满尸体,皆是王宣埋伏的亲卫,喉间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着热气。王宣父子跌坐在血泊里,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如泥。
紧接着朱槿负手走出,绣着蟠龙纹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暗处传来整齐的衣甲摩擦声,标翊卫众人如鬼魅般现出身形,齐刷刷跪下行礼。朱槿微微抬手,众人又如同潮水般隐入夜色,唯有月光下的青砖,映着满地狼藉诉说着方才的杀戮。
“从进城看见百姓啃食树皮的那一刻,” 朱槿俯视着瑟瑟发抖的王宣,靴底碾过地上滚落的翡翠扳指,“本公子就发誓,定要让你这豺狼付出代价。蒋瓛找到你那藏满民脂民膏的宝库时,便是你王氏的死期。这场宴席,不过是让你多做会儿美梦罢了。”
“不可能!” 王宣突然暴起,沾着血的锦袍在风中鼓荡,“你的手下都被我的人层层包围,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国公府!” 他眼中布满血丝。
朱槿轻蔑一笑,靴尖碾碎脚边滚落的夜明珠,冷冽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就那些酒囊饭袋,怎么能看住我的精锐?你的沂州城比泰州新城还要严密么?泰州新城我的人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说完他转身背对王宣,对着蒋瓛抬手轻挥。
蒋瓛踏过血泊,长刀出鞘时带起半弧寒芒。王宣还有他的儿子王信还未及再喊,刀锋己划破喉间动脉,温热的血溅上朱槿玄色披风,在蟠龙纹上晕开狰狞的红。
首到最后一刻,王宣圆睁的双目里仍凝着不可置信的骇然,喉间发出含糊的 “怎么可能”,随后身躯重重栽倒,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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