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乘坐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在吴王王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时,他瞥见门廊下停着的鎏金马车——车厢边角嵌着常家特有的云纹铜饰,车辕上拴着的枣红马正甩着尾巴,马蹄踏在石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是常府的马车?”朱槿扶着车轼挑眉。
蒋瓛勒住缰绳,恭敬道:“回二爷,是常小姐的车驾。”
朱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指尖无意识着腰间平安符——那是去年遇袭之后常婉静塞给他的,说是自己从城外寺庙求来的。。朱槿摇摇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厢,靴底溅起几点泥星。
后院西厢房传来绣幔翻动的声响。朱槿掀开门帘,便见马秀英与蓝氏坐在主位上喝茶,常婉静正俯身教朱镜静绣香囊,月白裙角拖在青砖上,发间一支玉簪晃着细碎银光。
“哟,女张飞竟在绣花?”朱槿故意拖长声音。
常婉静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绣针“噗”地扎进指尖。她慌忙把手指藏到身后,耳尖却红得要滴血:“你……你何时回来的?”
朱槿盯着她慌乱的模样,忽然想起去年她骑在马上挥舞流星锤的飒爽模样,反差之下险些笑出声。
他伸手抱起扑过来的朱镜静,小丫头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奶声奶气喊着“二哥”。
“昨日随徐叔和常叔一起回的城,”朱槿捏了捏小妹的脸,“你爹没告诉你?”
常婉静低头绞着绣帕,帕角绣着半朵未完工的并蒂莲:“父亲昨夜去了徐帅府上,喝酒喝到后半夜,我……我没见到他。”
此时屋内突然安静的可怕,马秀英与蓝氏交换眼神,前者轻轻咳嗽一声:“槿儿饿了吧?厨房炖了莲藕排骨汤,等你爹回来便开饭。”
朱槿嗅着空气中飘来的肉香,故意逗常婉静:“听说你前些日子把国子学门口的石狮子踹断了爪子?”
“那是……那是石狮子挡了我练箭!”常婉静急得抬头,却撞见朱槿眼底的促狭,顿时泄了气,声音轻得像蚊子,“你黑了许多……军中很苦么?”
屋内气氛陡然微妙。朱槿看着常婉静攥得发白的指尖,忽然想起大哥朱标房中挂着的箭囊,那是常婉静送给朱标的。当时朱标看向箭囊时,少年眼底的光,与此刻眼前少女的羞怯如出一辙。
“静儿,”马秀英忽然开口,“去前院看看你爹回来没。”
小丫头欢快应了声,蹦蹦跳跳跑出门。
常婉静慌忙低头,发簪上的流苏扫过绣绷。朱槿望着她发顶旋儿,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婉静与标儿的婚约,是你常叔酒后定下的。”此刻少女耳尖的红,比她绣的朱砂还要艳。
“我去帮娘摆碗筷。”朱槿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息。
他顿在门槛处,自己虽然两世为人,但是男女感情方面,还真是一个幼童。。
“看来以后要离这个未来大嫂远一点吧,要是以后成了我媳妇,怕是会和大哥有了嫌隙,主要问题是,我对小女娃没什么兴趣啊。。”
常婉静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少年离去的背影,她低头望着绣绷上歪扭的并蒂莲,忽然抓起剪刀铰断丝线。
前院传来朱元璋的大笑声,夹杂着朱镜静的欢呼。朱槿靠在廊柱上,忽然想起读到的《南京光禄寺志》——上面记载着朱标与常氏的婚仪,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饭桌上,七人依序落座:朱元璋居中,马秀英与蓝氏分坐两侧,朱标、朱槿两位公子下首侍坐,常婉静挨着朱镜静,小姑娘正抱着青瓷碗喝莲藕汤,羹汤顺着嘴角流到襟前,打破了几分凝滞。
朱元璋夹了块烧鹅,余光瞥见常婉静往朱槿碗里添菜时,朱槿不着痕迹地往旁挪了挪,筷子悬在半空顿了顿。他用胳膊轻碰马秀英,却见夫人正专注地给朱镜静擦嘴,仿佛全未察觉席间暗流。
“标儿,”朱元璋突然开口,“听说你近日在研习《盐铁论》?”
朱标连忙放下筷子:“回父亲,正与宋学士探讨‘均输平准’之法,儿以为——”
“食不言!”马秀英忽然插话,往朱元璋碗里塞了颗蒸枣,“尝尝这蜜渍枣,婉静亲手做的。”
常婉静指尖一颤,蒸枣滚落在桌布上。朱槿眼疾手快接住,却触到少女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习武练出来的。两人目光相触,常婉静慌忙低头,发簪上的银铃轻响。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待撤了碗盏,朱槿立刻拽着朱元璋往书房走,袍角扫过门槛时,听见身后蓝氏轻声说:“婉静啊,明日陪我去妙相庵祈福如何?”
“说吧,”朱元璋往圈椅上一靠,看着儿子闩上门,“啥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朱槿首奔主题:“毛骧说火铳十日只造了二十支,这速度太慢了。我在军队中的私坊百人两个月能出千把火铳,还能兼造甲胄。”
朱元璋挑眉:“私坊?你哪来的百人私坊?”
“你别装成不知道,军营中你什么不知道。”
随后朱槿从袖中掏出火铳零件图,“以后用这种流水线法子,制模、锻打、镗孔分人专管,这样你的兵仗局制作火铳的速度至少能提高五倍。爹,你要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
朱元璋盯着图纸上的“分工表”。
“毛骧,”他敲了敲桌沿,“明日再拨三百工匠给兵仗局,再开三个工坊。钱从……”他顿了顿,“从咱的内库里支。”
毛骧领命退下时,听见朱槿低声道:“陶成道想现在开始制作火炮了,还需要不少材料。”
“随他去,”朱元璋摆手,“只要别把兵仗局炸了。”
朱槿忽然笑了:“爹可知,陶先生说待红夷大炮成时,要在炮身上刻‘朱氏万年’?”
朱元璋一怔,继而大笑,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
“去折腾吧,”他拍了拍朱槿肩膀,“记住,火器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别学那酸儒,只盯着图纸不认人。”
窗外传来朱镜静的笑声,混着常婉静教她念《三字经》的声音。朱槿忽然想起饭桌上马秀英夹给自己的那块鹅腿——母亲总是这样,把想说的话都藏在菜里。
“知道了,爹。”
常府的晚膳厅里,烛火摇曳。常遇春难得没去同僚处拼酒,粗粝的手掌握着酒盏,目光扫过妻子蓝氏与儿女:“等给大哥过完生辰,我又得往前线跑了。“
蓝氏往他碗里添了口菜,轻声问:“老爷,槿儿还跟着你么?“
“那还用说?“常遇春灌了口酒,胡子上沾着饭粒,“这小子鬼精着哩,火铳改良得比元军的回回炮还利索,而且他的武艺,过不了几年,老子我都打不过他了。“
他没留意到,对面的常婉静夹菜的手忽然顿在半空,青瓷汤匙里的莲子羹晃出涟漪。少女垂眼盯着碗中倒影,耳尖渐渐泛起薄红。
“大姐笑什么?“常茂啃着排骨,油汤顺着嘴角往下淌,“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
“快吃你的饭!“常婉静斥了一句,却发现父母都在看自己。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晃得像只受惊的雀儿。她猛地站起身,裙角勾住桌腿,险些带翻醋壶:“爹、娘,女儿饱了,先退下了。“
常遇春望着女儿逃也似的背影,挠了挠头:“这孩子今日怎么了?莫不是病了?“
蓝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手:“你呀,真是个木头。“她望着女儿消失的月洞门,想起今早替常婉静整理绣筐时,看见半幅未绣完的箭囊,上面用金线绣着“朱“字,针脚细密得像少女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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