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之地,灵气稀薄,入眼多是灰黄沙砾与嶙峋怪石,偶有顽强荆棘点缀其间,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贫瘠苍凉。
八宝功德池水波微澜,池畔那株唯一的菩提古树,撑开一片稀薄的绿荫,投下斑驳的光影,成为这片荒芜中难得的宁静与圣洁所在。
树下,接引道人盘膝而坐,跏趺于一方略显陈旧的蒲团之上。
他面容俊美,却仿佛被岁月和这西方的重担压出了深刻的悲苦纹路,眉宇间总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淡金色的圣洁光辉自他身上隐隐散发,与这贫瘠的环境形成一种奇异的、近乎殉道般的和谐。他在入定,神念似在丈量这片苦难的大地,寻求那一丝渺茫的兴盛契机。
蓦地,菩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欢欣鼓舞。
一道柔和却异常坚韧的灵光,穿透了西方稀薄的灵机,无声无息地落在接引道人身前不远处的沙地上。
灵光散去,一个穿着朴素的淡金色小僧袍、约莫三西岁的小女娃显出身形。
她粉雕玉琢,小脸圆润,此刻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荒凉的地方。当她的目光触及树下那悲苦而圣洁的身影时,迷茫瞬间被纯粹的喜悦取代。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却目标明确地朝着接引道人跑去。沙砾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接引道人在灵光乍现时便己从入定中醒来。他悲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与推演神光。
天机混沌,因果线缠绕难明,这女娃的出现,竟与西方隐约有着难以言喻的牵连。她身上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纯净到令人心颤的生机。
就在接引道人心中念头飞转之际,那小女娃己跑到他身前,没有丝毫畏惧,仰起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对着他绽放出一个比菩提树荫下最温暖的光斑还要灿烂的笑容。
她伸出小胖手,似乎想抓住接引道人垂落的衣袂,声音清脆得如同山涧清泉,甜甜地唤道:
“爹爹!”
这一声呼唤,毫无征兆,却仿带着某种首抵本源的力量。
接引道人悲苦的面容瞬间凝固。
万年不变的愁绪似乎被这声“爹爹”撬开了一道缝隙。他淡金色的眸子深处,那亘古的悲悯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身影。
鸿之之身上的淡金色光辉似乎更亮了一些,她的皮肤也泛起了柔和温润的淡金光泽,一双大眼睛里,不再只有孩童的好奇,更添了几分与这菩提树荫、与接引周身气息隐隐相合的宁静柔和。
她见接引没有回应,又往前蹭了蹭,用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接引的膝盖,再次软糯地唤道:“爹爹?”
接引道人缓缓抬起手,指尖微颤,最终,那带着悲苦纹路的手掌轻轻落在了鸿之之柔软的发顶。一声低沉而悠长的佛号自他口中响起:“阿弥陀佛…缘起缘聚,不可思议。你…便唤吾‘爹爹’吧。”
菩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西方贫瘠之地,一段奇异而温暖的父女缘分的开始。鸿之之咯咯地笑起来,小手终于抓住了接引的衣角,那纯净的笑声,像投入死寂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接引古井无波的道心深处,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准提道人刚从远处一片贫瘠的山岩后转出,手里拿着一块刚感应到微弱灵气的矿石,便听到了菩提树下那声清脆的“爹爹”和随后响起的佛号。他俊朗阳光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愕,身形一闪便到了树下。
“师兄?这…这是?”准提看着赖在接引膝前,正仰着小脸对他好奇眨眼的淡金小团子,又看看师兄脸上那虽然依旧悲苦、却似乎被强行揉进了一丝柔和的表情,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他掐指推算,结果同样是一片迷雾,只隐约指向此女与西方气运有大关联。
“此乃鸿之之,”接引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郁,“与吾…有缘。”
“鸿之之?”准提眼睛一亮,立刻蹲下身,脸上堆起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小娃娃,你从何处来呀?叫我一声师叔听听?”
鸿之之看看接引,又看看准提,大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慧黠又带着点小羞涩的笑容,却只是往接引身边又缩了缩,没开口。
她小手紧紧抓着接引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在这陌生之地唯一的依靠。
接引感受着衣角传来的微弱拉力,心中那丝奇异的暖意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他低声道:“莫怕,此乃准提师叔。” 鸿之之这才小声地、试探性地唤道:“师…师叔?”
“哎!乖娃娃!”准提乐得眉开眼笑,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鸿之之的小脸。鸿之之却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把头埋进了接引的怀里,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淡金色后脑勺对着准提。
准提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接引垂眸,看着怀里拱动的小脑袋,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他沉默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生疏的安抚意味,拍了拍鸿之之的背脊。这个动作让准提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那悲天悯人、万事皆苦的师兄,居然会主动安抚一个小娃娃?
鸿之之在接引怀里蹭了蹭,似乎感受到了那份笨拙的温柔,慢慢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串细小的、带着满足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菩提树下,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池水偶尔泛起的涟漪声。接引维持着被鸿之之依靠的姿势,一动不动,悲苦的面容在树影下显得格外深邃。
准提看看师兄,又看看他怀里那团小小的淡金色温暖,眼中闪烁着惊奇、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从天而降的小娃娃,究竟会给这苦寒贫瘠的西方,带来怎样的变数?而师兄怀中那份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又意味着什么?准提心中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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