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东侧,惊涛拍岸的礁石区,是夔牛最喜欢的栖息地。
它庞大的苍青色身躯如同亘古的礁石,与海天融为一体。单足稳稳伫立,任凭海浪如何汹涌冲击,岿然不动。
铜铃般的巨眼开阖间,风雷之声隐隐滚动,散发着上古凶兽的凛然威仪。
然而,这几日,这位以凶悍著称的邻居,却显得有些……不同。
它不再像往常那样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或者引动风雷锤炼体魄。
更多的时候,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块最高的礁石上,巨大的头颅微微侧着,那双蕴藏风雷的铜铃巨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鸿之之消失的那片海域——西方天际的方向。
海风呼啸,卷起千堆雪。浪涛轰鸣,撞击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但在这自然的喧嚣中,却总夹杂着一道低沉、悠长、带着难以言喻的落寞与呼唤意味的鸣叫。
“哞——呜——”
声音不大,却异常浑厚,如同从大地深处传来,穿透了海风的尖啸和浪涛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海域上空。
这声音不同于它战斗时的狂暴怒吼,也不同于它平日里的慵懒低哼,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呼唤。
它在呼唤什么?
呼唤那个曾把它威严的背脊当蹦床、揪着它颈后刚毛咯咯笑的小小身影?
呼唤那个曾毫无畏惧地闯入它的领地,用小手拍打它鳞片,脆生生命令它“趴下”的绯红发小主人?
呼唤那段短暂却充满新奇和活力的陪伴时光?
“哞——呜——”
叫声带着一种洪荒异兽特有的苍凉和执着,一声接着一声,在日落月升之时,在潮涨潮落之际,固执地响起。
海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呼唤中的情绪,拍打礁石的节奏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回应般的呜咽。
一些水族精灵和附近的弟子,远远听到这低沉悠长的呼唤,心中都不由得泛起酸涩。连凶悍如夔牛,也在思念着那个温暖的小太阳。
奎牛默默走到夔牛身边不远处,它没有嘶鸣,只是安静地站着,乌黑油亮的皮毛在月光下流淌着光泽。
它同样望着西方,巨大的头颅偶尔轻轻摆动,像是在无声地安慰着自己的同伴。两头通天教主的坐骑,此刻都沉浸在对同一个小小身影的回忆中。
碧游宫最高的露台上,通天教主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他负手而立,红发在风中飞舞,目光同样投向西方。夔牛那低沉悠长的呼唤声,穿透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呼唤,如同最质朴的挽歌,敲打在他本己渐渐平复的心湖之上,再次荡开层层涟漪。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女儿骑在夔牛背上,绯红发丝飞扬,兴奋尖叫的模样;浮现出她抱着混沌原石,在剑气中穿梭的快乐身影;浮现出她依偎在自己肩头,甜甜地说“爹爹最好啦”的温暖瞬间……
夔牛的呼唤,是兽类最首接的情感表达,没有豪言壮语的掩饰,只有最纯粹的思念与不舍。
通天教主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夜风。
胸中那股豪情之下深藏的寂寥,被夔牛的呼唤再次勾起,却不再有之前的刺痛,反而化作一种沉淀后的、悠长的怅惘。
海浪声声,如同叹息,又似在应和着夔牛的呼唤,共同吟唱着对那个离去小太阳的无尽思念。这来自洪荒异兽的低沉呼唤,是碧游宫对鸿之之最深切、最原始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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