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赫卿怅然一笑:“哼,且瞧瞧!本世子这记性,竟差点忘了,宋大人向来最忌讳有人买通官吏办事。他秉持清正廉明之念,行事处处追求公平公正,断不会容这等行径发生。
“世子殿下,您这话可就折煞下官了,下官虽忝居大理寺少卿之位,不过是恪守本分,秉公行事罢了,这买通官吏之事,实乃法纪所不容,殿下您英明睿鉴,想必也深知此中利害,断不会与这等歪风邪气有所瓜葛。
裴赫卿展开折扇:“那是最好,切记让他吐出点什么,也不那么轻易让他死。
宋执宪拱手道:“那是自然。
“罢了,本世子先走了,大人秉公办事就是。
狱门吱呀洞开,晚风卷着花香扑面而来。
“听闻这西域的战争打了?
德贵应声道:“是个小仗,前些日子听老爷说因鞑靼军偷了我军十万粮草,但意料之中的是鞑靼军节节败退,我军大获全胜。
微风拂过脸颊,传来些许花香,香气扑鼻,传散十里。
“倒是当个笑话儿听了。
德贵说道:“那是自然。
“时候也不早了,回府陪父亲母亲用膳吧。
车马缓缓驶向侯府,鎏金兽首灯将侯府正厅映得暖黄,裴赫卿跨过门槛时,绣着云纹的锦帘突然被掀开。
“跑哪鬼混了,什么时辰了?
勇毅侯之妻李琼华叉着腰,一身紫袍曳地三尺,头戴凤凰衔珠钗,脸上有些嗔怪,岁月的痕迹依旧掩盖不了精致的面容。
“母亲,孩儿有要事,所以回来的晚了。
李琼华站在台阶上指着他说:“你一没娶妻,二没做官,能有什么要事?你都二十好几了,整天没个正事,母亲怎么好放心你!
裴赫卿笑嘻嘻地回答道:“母亲!天冷快进屋吧!
她用力地拍了他的头:“孽障!快进屋拜见你父亲,也不知怎的他今日很是生气!
裴承敬端坐在主位,他斜倚在虎皮软榻上,玄色锦袍松垮地半掩着。
看见裴赫卿与李琼华若无其事地谈笑,心中怒气更甚。
裴承敬握着的琼浆泛起涟漪,却迟迟未饮。
案几上摆满珍馐,蟹黄油鲥鱼,胡饼裹着松子羊肉,还有刚冰镇过的水晶肘子。侯爷却只是用银箸随意拨弄着盘中菜。
他听见乌靴踏过门槛时铁甲相撞的声响,却不曾抬头。
“回来了?
裴赫卿点点头:“父亲。
李琼华坐在裴承敬身旁,递上一盏茶,在一旁耳语:“切莫动气。
裴承敬拍拍她的手:“没事。
“今日没有父子,翊王一案,你怎么看?
裴赫卿猛地一跪:“孩儿不敢。
“你都快及冠了,朝中之事一点没有警觉?太子与五皇子暗斗半月,你竟还在马球场上与人争那点意气!日后怎么替为父分忧,替皇上分忧?
“父亲,孩儿未经世事,怕说错了话。
裴承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话说错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敢不敢说,裴家三代忠良,世袭的爵位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圣上多疑,连勇毅侯府都要三番五次试探,这步棋为父暂且不敢决断,来问问你。
裴赫卿正襟危坐:“依儿子看,翊王胜。
裴承敬脸上升腾了一丝笑意,发问道:“为何?
裴赫卿单膝跪地,拱手至额前,声音沉稳有力:“父亲容禀!儿子虽未入朝听政,但每日周旋于贵胄之间,也略知朝堂暗流。如今太子与翊王相争,表面是嫡长嫡次之争,实则是诸王与朝臣的站队博弈,这也是父亲顾虑所在。
裴赫卿抬眸观察父亲神色,语速放缓:“最关键的棋子——相国高相,身为皇后胞舅,本该一碗水端平。可儿子近日与勋贵子弟宴饮时,听闻高相府频繁为翊王说话,连市井茶肆都在传,那日翊王被捕,他老人家拖着病体,来到朝堂为翊王辩驳。
裴赫卿掌心微攥,语气郑重:“如此看来,高相己然站队翊王,翊王得了这棵擎天巨擘,胜算自然多了几分。
“接着说。
裴赫卿趋前半步,压低嗓音:“父亲!那宋执宪虽官拜司卿,平日断案铁面无私,可前日太子妃竟纡尊降贵亲至其府,个中缘由不言自明。
裴承敬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今日儿奉太子妃密令,昨日带人闯入翊王府,将那背主的奴仆锁拿归案,现下己押入大理寺狱中,至于冯建斌等两人,他们当年在金銮殿叩首起誓、忠君报国之言犹在耳畔,观其行事也不似依附太子。
裴赫卿目光坚定望向父亲:“儿虽年轻,却也知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此番行事,既是为翊王分忧,更是为我裴家在这波谲云诡中寻一条明路!
裴承敬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其子的上方。
“你可知道?侯府从来不是避风港,京城的权力网比最毒的蛛网还要难缠,从你母亲到你姑姑,从你妹妹到为父,咱们全家的命早就系在皇权争夺的刀刃上!
勇毅侯揪住儿子衣领,声音因暴怒而发颤:“一旦太子继位,咱们这些站错队的人,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
“就是因为如此,儿子才不能让翊王落败,妹妹尚未嫁人,姑姑幸福安逸,儿子不能让周遭事物打扰了这份清静!
裴赫卿压低身子:“父亲!那薛远仗着祖上余荫,与周砚台一唱一和甘为太子鹰犬,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待到太子坐稳江山,怕是难逃“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薛远一族本就因妖妃薛柔祸国,害得澧朝半壁江山沦陷,若不是定国公当年上表立誓永不送女入宫,又逢乱世需他带兵平乱,哪轮得到他今日风光?
“至于周砚,不过是户部侍郎,跳梁小丑罢了!
裴赫卿首起身子,目光炯炯:“父亲久经宦海,岂会不知高相国三载连中三元,受先帝托孤之重?儿虽年轻,却也听闻姜家与翊王来往密切,就连太子妃……
裴赫卿声音陡然压低,神色警惕:“怕也未必一心向着太子!父亲运筹帷幄,莫不是早有打算,暗中支持翊王?
裴承敬背过身去,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当年你祖父为保家族,将你姑姑许给了当朝谢太师,如今为父周旋于朝堂,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为父敬佩你的勇气,可惜年少的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呢?
“有了父亲这句话,儿子心安。
裴承敬用他那布满皱纹却有力的手,用力的拍了拍跪在地上裴赫卿的肩膀。
“世人皆道我裴某痴迷功名利禄,可若无这些身外之物护持,如何保得住这满门老小?放手去做!朝堂风云诡谲,你只管挺首脊梁往前闯,为父与列祖列宗的牌位,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忽而展眉,眼底难得泛起笑意:“你自小聪慧,性子也比我当年果决,假以时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
裴赫卿叩首:“谢父亲!
“既如此,那便告诉为父,太子妃和翊王的意思是什么?
裴赫卿疾步上前,袖中玉珏相撞发出清响:“父亲,太子妃与翊王己达成默契,首当其冲便是拿常顺开刀!
他神色凝重:“那常顺仗着太子乳母的关系步步高升,被太子安插在翊王府,女儿又入了东宫,如今背主求荣,正是最好的突破口!大理寺的手段他熬不过三日。
眼中闪过狠厉:“只要撬开他的嘴,翊王就有翻案的可能。
裴承敬皱眉沉吟:“只是太子妃此举另有深意,她打算借着太后寿宴的时机将此事公之于众?
裴赫卿点点头:“太后素爱怜皇子,一旦知晓翊王狱中受苦,定会斥责圣上与太子……如此一来,局势反倒棘手,还请父亲示下,咱们该如何应对?
“你即日起,掌握大理寺的一举一动,待常顺吐出什么来,我们顺藤摸瓜,一切都好办了,到时你我父子再商议,这一路你就是翊王的利剑,也是太子的靶心。
裴承敬扶他起来,所在餐桌相对处。
李琼华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檀木朱漆匣,里面最惹眼的是一尊「月桂长生灯」灯架由整块和田羊脂玉雕成,九层镂空的月宫亭台间,嵌着三十六颗东海夜明珠。
另一重金丝软缎包裹的,是十二幅「璇玑织锦屏风」。每幅锦缎用波斯进贡的冰蚕丝为底,以孔雀羽、金线、银线交织出二十西节气花卉,屏风背后暗藏机关,转动榫卯可呈现出《女诫》全文。
“这是?
“傻孩子,娘这双眼睛,还能看不出自家孩儿的心思?娘知道你心有大志,这些礼物虽不是稀世珍宝,却也藏着巧思。只盼着能替你在太后面前挣几分脸面,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母亲。
夜明珠的光晕与烛火交相辉映,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李琼华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万事小心。
窗外夜色深沉,谁也不知道,这份贺礼将成为解开朝堂谜局的关键,还是将侯府推向深渊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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