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七分,赵爱国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悬而未发的 “明天我陪你去检修云链断点”,指腹在发送键上方反复游移。书房门缝渗出的冷白光里,晓梅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时断时续,像老式座钟的摆锤,一下下叩击着他紧绷的神经。记忆突然不受控地倒带,11 年前白鹭市开发区的暴雨倾盆如注,身怀六甲的晓梅抱着浸透雨水的网络拓扑图冲进管委会大楼,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合同上晕开朵朵蓝痕,而他当时正忙着与外商谈判,连为她擦去雨水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推开书房门的瞬间,消毒酒精混着布洛芬的苦味扑面而来。晓梅戴着黑框眼镜,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羊绒围巾随意搭在椅背上 —— 那是苏晴从那曲寄来的款式,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她面前的电脑屏幕蓝光闪烁,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流里,“青山云链 2.0” 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烫。
“西北节点的数据延迟越来越严重了。” 晓梅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可能得去现场排查线路。服务器机房在格尔木,海拔两千八百米,得带够抗高原反应的药。”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念工作报告,却在说到 “药” 字时不自觉咳嗽了两声。
赵爱国看着桌上散落的药盒,喉咙像是被羊绒围巾紧紧缠住。“你偏头痛又犯了?先休息一晚,明天我陪你去。” 他伸手想去触碰她冰凉的手背,却在半空僵住。
晓梅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敲代码:“不用,你明天不是要和德国合作方谈 ‘飞地园区’ 的数据安全?” 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还记得青山县那个雪夜吗?我们在机房熬通宵写代码,你说等项目成了,就带我们去海边。现在海就在眼前,可你连看一眼浪花的时间都没有。”
赵爱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山县的无数个深夜,晓梅蜷缩在折叠床上小憩,怀里还抱着调试失败的服务器日志;女儿百日宴那天,他在市委开会,晓梅举着手机,让镜头里的小爱对着屏幕喊 “爸爸”;就连此刻腕间的牦牛骨手串,都是晓梅默默帮他打磨抛光,笑着说 “这样戴着才舒服”。
“晓爱生日那天,你能早点回来吗?” 晓梅的声音突然放轻,“她想让你陪她在海边搭区块链模型,说要把爸爸的飞地园区和苏晴阿姨的牧区大学都连起来。” 她特意加重了 “苏晴阿姨” 西个字,电脑蓝光映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第二天早餐时,晓爱举着改装过的区块链模型,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我加了牧区数据接口!苏晴阿姨说,这样她就能在雪山那头看见我的代码了!” 金属零件碰撞的叮当声里,赵爱国瞥见晓梅握着汤匙的手微微收紧,粥碗里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又渐渐平复。
“等牧区大学的网络建好,” 他放下豆浆杯,喉结上下滚动,“就像滨海新区通上高速网络一样,再远都能连上。” 这话像是说给女儿,又像是说给自己。
晓梅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他腕间的牦牛骨手串,又落在他别在胸前的 “牧区大学筹建顾问” 徽章上。“德国那边的事处理完,陪晓爱去科技馆吧。” 她起身收拾碗筷,羊绒围巾的流苏扫过桌角,“上个月家长会,老师说她的编程作品得了奖,可领奖台上只有我一个家长。”
工作上的难题比预想的更棘手。德国合作方在视频会议上对 “飞地园区” 的数据安全标准提出尖锐质疑,白发苍苍的施耐德博士推了推眼镜:“赵书记,我们需要的是绝对安全,而不是来自中国西部的 ‘可能安全’。” 赵爱国调出晓梅编写的 “青山云链” 加密协议,指着 “多重签名验证” 那行代码:“这个算法经过七次国家级攻防演练,安全性完全符合欧盟标准。” 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会议陷入僵局。
邮件提示音突兀响起,苏晴发来了牧区大学学生开发的 “牦牛健康监测小程序”,附带次仁大叔的语音:“孩子们想看看大海,看看赵书记说的智能港口。” 视频里,卓玛大姐的儿子举着编程作品,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赵叔叔,等我学会写代码,帮你保护飞地园区!” 赵爱国望着窗外的滨海港,巨型货轮的汽笛声混着电脑里的德语争论,让他头疼欲裂。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布洛芬,却摸到一团柔软 —— 是晓梅今早偷偷塞进去的羊绒护颈,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晓爱生日那天,赵爱国提前结束会议,匆匆赶到海边。夕阳把沙滩染成蜜色,晓爱正在摆弄模型,远远看见他就跳了起来:“爸爸!妈妈说你肯定又要迟到!” 他心头一紧,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晓梅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个包装简陋的盒子,羊绒围巾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不知何时添了几根银丝。
“云链节点调试提前结束了。” 晓梅走上前,把盒子递给晓爱,“看看,是新的算法模块。” 晓爱欢呼着拆开,父女俩蹲在沙滩上研究起来。赵爱国余光瞥见晓梅悄悄揉着后腰 —— 那是早年在机房久坐落下的病根。
“对不起,这些年......” 赵爱国突然开口,喉咙像是卡着片海盐。
“别说了。” 晓梅打断他,目光落在女儿兴奋的小脸上,“晓爱说,等她长大了,要开发一个能把我们三个人永远连在一起的程序。” 她弯腰捡起被风吹跑的图纸,长发垂落遮住侧脸,“其实,我们就像她模型里的节点,偶尔断联,但总会找到重新连接的方式。就像当年在青山县,再难的代码都能 debug,再远的光缆都能接通。”
深夜,赵爱国独坐书房。手机同时震动,晓梅发来云链调试成功的截图,附带一行字:“西北节点己修复,放心。” 苏晴则是牧区大学计算机教室落成的视频,孩子们举着写有 “感谢赵叔叔” 的横幅,笑容比雪山的阳光还要灿烂。他取出周正国书记送的钢笔,在笔记本写下:“天平的平衡,从不是两端对等,而是让每份重量都找到落点。” 窗外,滨海的灯火与雪山的星光遥遥相望,他终于明白,那些在草原帐篷里与苏晴探讨规划时的心动,那些在视频会议中凝视她讲解时的出神,早己不是单纯的工作情谊。可晓梅鬓角的白发、女儿期待的眼神,又像无形的绳索,将他从悬崖边紧紧拉住。
海风拍打着窗户,带着咸涩的潮意。赵爱国合上笔记本,把羊绒护颈围在脖子上。或许正如晓梅所说,人生的代码总会有漏洞,重要的是,找到修复的勇气和坚守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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